第207章 往事只堪哀
当齐微再次睁眼醒来之时,已然入了夜,屋外的蝉鸣窸窸窣窣,而舜华就坐在自己的床边,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脸颊上似有泪痕。
齐微心中的感动如波涛洪水般泛滥,想着自己在这宫里虽无依无靠,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还惦念着自己,在乎着自己。
可惜,二人之间隔着的那层深仇大恨,永远也无法被打破。
见她醒了,舜华连忙转悲为喜,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齐微胸口闷得慌,喘不过气来,想要起身喝口水缓缓,舜华见状便立马扶她起来靠在软枕上,又将一杯水端给了她。
舜华看着她说道,“太医说,你这是中了银耳的毒,所幸你命大,这才醒了过来。皇祖母已经派人严查了,你别担心,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齐微垂着眼睑,虚弱道,“若真有人利用银耳下毒,那必定是冲着太后来的,我不过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才试了试。”
“你胆子也太大了些,”舜华半是嗔怪、半是担忧地说道,“其他什么法子不好,你非要亲自去试,难道你自己的命不是命?”
齐微笑而不语,她哪里会不知道试毒的结果,要的就是自己中毒,惹太后怜惜。
齐微摸了摸自己的头,佯装头痛起来,“舜华,我的头好痛……”
舜华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对身旁的宫人急忙唤道,“快去请太医……”
说罢,又把齐微扶好躺下,安慰道,“你别慌,太医马上就来了……”
齐微拉着她的手,恳求道,“舜华,我恐怕命不久矣了,想见太后一面……你可否……”
舜华打断了她的话,嗔怪道,“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去请就是了,你不会有事的,乖啊……”
说罢,舜华便叮嘱好身边人照顾好齐微,自己则立刻赶去请太后光临。
不到一刻钟后,舜华便带着太后匆匆而来。太后看到齐微头疼脑热的样子,不禁皱眉问左右道,“太医不是说这孩子并无大碍吗?怎么如今倒是复发了?”
众人不敢轻易回话,还是舜华道,“皇祖母,许是什么后遗症吧?孙儿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祖母勿忧。”
太后点点头,看着病床上虚弱不堪的齐微,自然也是心疼的。毕竟今日若不是这孩子心细为自己试了毒,那如今躺在病榻上的就是自己了。
“太后……”齐微唤道。
其实名义上,太后也算是齐微的祖母,可惜自从齐桓被贬为庶人后,这称呼贬也作废了。
太后用殷切的目光以示回应,齐微却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包括舜华在内其他人。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愿让舜华也卷入其中,一辈子带着痛苦活下去。
太后心下了然,对舜华道,“明儿,你和她们都出去吧,哀家有话要和微儿说。”
舜华虽不解,但还是照做,同其余闲杂人等一同退了出去,唯有太后的心腹怀嘉留了下来。因担心齐微的病情,故还是守候在殿外。
“傻孩子,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待旁人都退散后,太后方开口道。
“太后……”
齐微刚想要开口,可这真相却有千斤般重,一直压在心口,怎么提也提不起来。
“齐微知道自己怕是难好了,要是真的去了,就不能侍奉在太后身侧了……只是,我有些话压在心口,不说出来,实在是死不瞑目……”
“好孩子,快说吧,无论是什么话,哀家都不怪你……”
“我父亲……”
……
夜深了,万籁俱寂,连蝉声都窸窸窣窣的,不敢高歌一曲,恐惊醒了梦中人,唯有殿内的红烛流着血一般的泪,跳动的火焰还在做着无谓的燃烧。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于从殿内出来,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却见太后晏昭独自立在廊下的风中,寒风吹过,两行泪簌簌落下,嘴角却是挂着笑意,自嘲的笑意。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身旁的怀嘉亦是默默流泪。
“祖母,这是怎么了?”舜华瞪大了双眸问道。
“哈……哈哈哈哈……”
晏昭只是笑,从刚开始嘴角扬起的微笑,愈演愈浓,到最后竟成了难以收场的大笑,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好不容易止住,却又将目光转向了舜华。
晏昭捧起舜华的脸来,细细地看,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到些许故人的痕迹,看来看去,除了惊恐,也只剩下紧张。
太后难得地直呼舜华的大名,“齐明,你知道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吗?”
“是……父亲……”舜华难为地说了出来,她不敢反抗祖母,只好把目光移向了他处。
“看着我!”晏昭拒绝了她的逃避,接着笑道,“父亲?谁是你的父亲?”
“是……怀章……”舜华颤颤巍巍地说道。
“呵,怀章太子……齐明,你见过他吗?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你叫过他父亲吗?”
呵,孩子,你是认贼作父,而我,是认贼作子啊……
太后一直盯着她,苦苦相逼。怀嘉却是不忍,一旁劝道,“太后,孩子还小,不关她的事啊……”
太后听罢,眼神落寞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手,看着那张与颇有几分似故人的面庞,看着那张面庞上因恐惧滑落的泪水,轻轻自嘲笑道,“也是,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太后不想再看舜华一眼,怕触景伤情,勾起那些尘封已久的旧事,便头也不回地、由怀嘉慢悠悠地搀扶回去了,只留下舜华和一群不知情的人在风中凌乱着。
舜华委屈地拭去泪水,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好想立刻跑到母亲怀里嚎啕大哭一场。
但她还是忍住了,很多年前,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舜华转身朝屋内走了进去,看见齐微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亦是两行泪痕皆在,指向是被打湿的枕头。
看到她这副模样,舜华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还是齐微看到她来,朝她一笑道,
“舜华,不要问我,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是跟我父亲有关,是吗?”
“父亲……是哪个父亲?”齐微默默地呢喃着,转眼又说道,“对,这不重要,反正是就得了……”
说罢,闭上眼,泪水再一次落下。
舜华站立良久,终是无语,只好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强求你告诉我,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我再听也不迟。”
齐微没有搭话,只是一笑付之。
今晚,几人皆是一夜无眠。那些在梦乡中的众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某个寻常的孟夏夜晚,历史和他们的未来就已经被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