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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虎兔相逢大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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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除夕夜是陆辞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京城上下虽染了时疫,但似乎没有影响人们对于新春即将到来的欢愉之情,潜邸周围的大户人家也都挂满了红灯笼,府外铺了满满一地的爆竹,只等新春一到,便将这天地炸出个窟窿来。

    与之相较下,潜邸便冷清了许多。唯一不冷的,就只有孩子发热的额头,滚烫的体温让旁人抚摸上去的手都招架不住。

    彧儿迷糊的醒着,但神智已然是不清楚了,时不时蹦出一些让人听不清的字眼来。陆辞将他抱在怀里,母子二人的头紧紧相依相偎着。此刻的陆辞,已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了。

    纵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只是想陪孩子走完最后一程。

    “母后……父皇……”

    陆辞唯一听得清楚的,便只有这两个词。她顾不上皇帝此时此刻正在何处、正在做什么,她现在只想把他叫过来,让他满足孩子的最后一个愿望。

    ……

    宫内。

    为着防控时疫,宫中今年并没有举办除夕家宴,各宫嫔妃也只不过关起门来在自己宫中小心热闹一场便是了。

    至于永安宫,却是格外的热闹——不为别的,正是为着贵妃生子的紧张。

    深夜太后亲自坐镇,另外另有曹蘅与舜华进入产房陪产。殿内外的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永安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消息传到皇帝处,齐越内心挣扎了许久,为了安全起见,终是没有移动脚步。他在宝华殿内已经跪了许久,如今抬头望着满殿的神佛,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跪在此处祈祷众人都相安无事而已。

    永安宫有太后坐镇,想必无事。只是他一想到违背了从前自己说过要陪伴她生产的诺言,一股悔恨便隐隐涌上心头,他只能安慰自己,事急从权,她会理解的。

    可是永安宫的人刚退下,便又有人焦急地一路小跑滑跪到他身后,连忙禀报道,“陛下!二皇子病重!皇后娘娘特请您过去一趟!”

    齐越听得措不及防,心中那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就这样突然压了上来。皇后从来没有主动让他去过,想必这次一去,定然是……

    他甚至连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

    帝王急忙让人纷纷备马,站起身来时却脚底一软,差点瘫了下去。景安扶住他,一脸担忧的劝阻道,“陛下,您现在这个样子哪能骑马啊,还是乘坐马车过去吧?”

    齐越瞪了他一眼,“朕说备马就是备马,还不快去!”

    “是。”景安听罢,只好赶忙退下照搬。

    ……

    齐越带着侍卫骑马一路狂奔至潜邸,下了马就小跑到彧儿房中,推开门,便见陆辞抱着孩子依偎在一起,其他几个宫人和太医站在一旁,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无声的抽泣着。

    陆辞听到动静,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齐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她站起身来,呆呆的望着那人,直至他走到自己面前,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将怀中滚烫的孩子抱与他。

    齐越接过孩子,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只用一下,手便立马抽了回来。他心下了然,明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彧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皇的温度,又开始呢喃般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父皇……父皇……”

    “父皇在这呢,父皇在这呢,”齐越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彧儿长满斑丘疹的背部,柔声哄道,“彧儿不怕,彧儿不怕……”

    彧儿已经无力到睁不开眼,但滚烫的眼泪还是从缝隙中流了出来。齐越为他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却无从为自己擦去眼角的一片晶莹。

    “父皇……彧儿乖不乖……彧儿都没有喊痛……”

    “彧儿乖,”齐越泣不成声道,“彧儿当然乖,彧儿是父皇最爱、最喜欢的孩子,也是父皇最出色、最骄傲的孩子,其他人都比不过,京城里世家的子弟也一个都比不过咱们彧儿呢……”

    彧儿满足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得那样甜,就好像自己身在美梦中一样。

    “父皇……母后……”彧儿安心地唤道。

    “哎,母后在这里呢……”陆辞连忙摸摸孩子的头,抚慰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安静了下来,彧儿再也不唤了。而齐越,感受着怀中孩子的体温,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明白,都结束了。

    他将孩子抱还给陆辞,让她还能在这最后一刻感受感受孩子的温度。陆辞接过孩子,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身旁的人也纷纷抽泣。

    突然间,一声巨大的敲锣打鼓声起势,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爆竹声,那排山倒海之势把潜邸里众人的哭泣都给淹没了。是府外,是其他的高门大户庆祝新春的声音。

    原来已经到了新年,如今已然是政和七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真是好一个爆竹声中一岁除啊……

    齐越冷笑两声,对身旁的景安吩咐道,“朕的儿子死了,他们还有心在这里放爆竹庆祝,来人,去把他们都给骂醒,全家跪在门口给太子守孝。”

    “太子?”景安犹豫道。

    “对,太子。”齐越呢喃道,“朕如今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这孩子生前册封他。或许这样,朕与他的父子之情就不会留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景安听罢,只得道,“是,奴才现在就去。”

    “等等!”心如死灰的陆辞突然拦住他道,“别去……”

    齐越质疑地望着她,只听见她万念俱灰地解释道,“他们眼下正欢快,也无非只是想博个好彩头罢了。骂了他们又有什么用,他们反倒要在背地里咒骂我的孩子走的不对,让彧儿在底下也不安生……何况,京城那么多人都在庆祝,没了这家的爆竹还有那家的烟花,又怎么骂的过来……”

    “是啊,皇后娘娘说的是,”景安也赶紧小心翼翼地劝道,“今日天一亮奴才再昭告天下,也是一样的,陛下……”

    “罢了,”齐越见陆辞为了孩子劝阻,也不愿违了她最后的心意,只是吩咐景安,“潜邸周围一圈的人都给朕调查清楚,旁人不明真相也就罢了,他们明知道太子就在此处,也敢如此造次,每户当家的一律杖责四十。”

    “是。”

    不一会儿,近处的爆竹声终于停了,远处的烟花又开始绽放在夜空之中。各色烟花绚烂地照映在轩窗上,烛光摇曳,只叫人看的肝肠寸断。

    政和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夜,帝嫡长子齐彧薨,时年六岁。帝悲彻,罢朝一月,追封其为璟瑞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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