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山依旧
自赵王奉命出使永州后,渐渐入了夏,天气也热了起来,太子妃的肚子一日比一日的大。
蝉鸣阵阵,太子妃不堪其扰,常常召母亲入宫解闷。晏清禾随侍,偶尔碰见庆阳公主,二人促膝长谈,感情也愈发深厚。
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却像是寒夜前的最后一缕曙光,蛰伏着死亡的阴霾。
四月下旬,齐越终于抵达永州。
谢允禀告他,从江南来的流民已被迫安置在城中,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流民仍旧是与百姓隔离,每日派人开办粥棚接济他们。不出所料,流民中有少量的人感染霍乱,所幸已经把这些人单独隔离了,只是霍乱仍在继续,短时间内恐难以全面治好。
“你做的很好。”齐越说道。
“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自傲。”谢允恭谨答道。
……
入夜,一番酒局过后,众人皆被遣散,二人也不约而同的登上了城楼。
虽说是夏天,入了夜,还是有些微凉,二人皆是微醺,眺望着城楼下同一个方向,两厢静默。
那是永州的贫民窟。
由于买不起灯油,贫民窟的夜晚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其他街区形成了鲜明对比,贫穷和暴力就隐藏在那里,承袭了世世代代。
“三年前,殿下你就站在这里,看着同一个方向,你还记得吗?”
齐越点点头。
“当时我问殿下,要这江山是为了什么,殿下告诉我,是为了他们,让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在夜晚点上油灯,不再承受黑暗之苦。殿下还记得吗?”
“我记得。”
谢允自嘲式地笑了笑。
“当初为了这句承诺,我选择义无反顾的追随殿下。可是如今呢?殿下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
无限悲凉尽显于脸上,与其说是追问,倒不如说是责备。
“子诚,若要兑现承诺,第一步就是要登上那个位子,注定是要践踏着鲜血和白骨的。”
他唤着自己的字,谢允却觉得心如刀绞,“可是百姓何其无辜?”
没错,都是他的一盘棋,是他让谢允不让流民进城,是他让谢允延长霍乱的时间。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的来到永州,才能走好下一步的棋。
“不光是百姓,参与到这盘棋的每一个人,都有灭顶之灾,太子晋王是如此,你我亦是如此。”
“生逢在如此世道,你我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子诚,今日若是没有我的示意,你难道就会大开城门,让流民进来,不顾永州城内的安危?”
谢允一时愣在原地,马上就反应过来,反驳道,“我起码不会延长霍乱的时间,让百姓无辜惨死。”
“难道没有你的故意放任,霍乱就会被轻易治好?”
“你!”谢允急得说不出话来,“强词夺理!”
“无论如何,子诚 你我都已经是棋局中的人,无法改变了。”齐越看向他,目光如炬。
“下一步,你想怎么办?”谢允无奈地叹息道。
“晋王以为我是他的人,用陆家的女儿来招揽我,可是他不知道,我早就投靠了太子。”
一个月前的那场马球赛上,在高朋满座的欢呼声里,齐越陆辞二人隐晦的爱意不仅被晏清禾看在眼里,同样发现的也有晋王。赛后,晋王便约他长谈,以陆家小姐为筹码招揽齐越,齐越便顺水推舟接受了。
事后,齐越告诉了太子这件事,太子表示十分满意,后来便有了朝堂之上太子让晋王举荐人调查永州之事,这都是他与太子事先商量好的。
可是太子不知道,晋王更不知道的是,他从来都不属于二人,相反,这两个人才是他的棋子。
从小没有父亲的守护,没有母亲的疼爱,在众人的轻视中长大,这条路他比谁都要走的艰难。
他见过江南连绵的细雨,听过青州袅袅的笛萧,感受过大漠边疆嘶嘶的寒风吹过脸颊,永州、儋州……凡是大晟的领土,他都一一踏足。在逃离皇宫的这条路上,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苦难围绕着这片土地,唢呐吹奏的悲歌永不停息。在那时,他暗下决心,他要改变这一切。
他要去争夺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子,坐上去,去改变这一切。
谢允是他的盟友,是他不为人知的知己,表面上却的太子的人,他们三年前遇到彼此便一见如故,共同登上城楼,遥看远方,青山历历,决定为此而奋斗。
“接下来,我要借晋王的手除掉太子,再告发晋王,让他们两败俱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是好棋啊。”谢允叹息道。
“鹬不一定罪行累累,蚌也并非罄竹难书,他们其中的一个甚至是温和敦厚之人,是我人生中对我极好的大哥哥,对你更是有知遇之恩,可我们要做的,就是踩着他们,登上那个位置。”
说到这里,齐越的眼里噙着泪珠,看向他,谢允亦是如此。
帝王之家,并非没有真情,只是权利太过炽热,真情太过渺小。
“不管怎么,我都愿意相信殿下,一直追随你,至死方休。”谢允说道。
远处青山依旧,月亮西沉,太阳从山头爬起,喷发欲出,飞来的大雁盘旋在此,发出阵阵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