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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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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多小时后,雅辛出现在俄国餐厅里。

    今天并不是学琴的日子,但林媛媛已经抱着小提琴在那儿等他了。

    雅辛坐下喘了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微笑道:“他上当了。”

    林媛媛高兴地问:“他没听出来?”

    雅辛说:“一点都没有。”

    “太好了!”林媛媛乐得跳了起来,拍手道:“我还一直在担心呢,生怕被他发现。”

    “其实我也很担心,”雅辛说:“幸好一切顺利,明天他就要走了。”

    林媛媛说:“多亏老师技艺高超,才能用一把普通的琴冒充安东尼小提琴,别人绝对做不到。”

    原来,雅辛看出梅辛格居心不良,想要霸占他那把名贵的小提琴,所以跟林媛媛商量,使了一出调包计。

    林媛媛有两把小提琴,第二把是庞金海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雅辛用其中一把琴冒充安东尼小提琴,骗过了梅辛格,让这个贪婪的纳粹分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媛媛拿出真正的安东尼小提琴,准备还给老师。雅辛说:“不用还我,它是你的了。”

    林媛媛吃惊地说:“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雅辛说:“我把它送给你了。”

    “不!不行!”林媛媛说:“这把琴是你最心爱的东西,我不能要!”

    “林小姐,你听我说,”雅辛语气沉重:“梅辛格制定了灭绝犹太人的计划,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要是将来我进了集中营,这把琴很可能被劈掉烧掉,那太可惜了,所以……”

    “老师,你别这么悲观。”林媛媛安慰他:“情况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你会没事的。”

    雅辛摇头道:“不,你不明白,我们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把琴推给林媛媛:“拿着吧,它在你这儿是最好的归宿。”

    “不,我不能要。”林媛媛又把琴推回去:“至少现在不能要,等一等再说吧,也许情况会改变的。”

    雅辛苦笑道:“我不相信。我们犹太人的苦难永远没有尽头。”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

    夜幕降临,俄国餐厅里开始热闹起来。林媛媛见雅辛要开始工作了,便起身告辞。

    雅辛坐到钢琴前,随意弹奏起一首首民歌。他不但小提琴拉得好,钢琴弹得也不错。

    餐厅里顾客越来越多。俄国人爱喝酒,这些人都是来喝一杯的。年轻漂亮的俄罗斯女招待往来穿梭,欢快的钢琴声在耳边回响。

    雅辛正全神贯注地弹琴,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中国人,圆脸塌鼻,身穿长衫,头戴礼帽。

    雅辛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他想,一定是梅辛格发现上了我的当,派人来抓我了!

    他望着那个人,刚想问你是谁?那个人已经先开口了:“请问你是雅辛先生吗?”

    雅辛点点头:“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那个人抬了抬头上的礼帽:“我叫杨金保,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见你。”

    听说来人与梅辛格无关,雅辛松了口气。

    杨金保接着说:“我家主人名叫庞金海,先生应该认识的。”

    庞金海?雅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他的目光扫过那把安东尼小提琴时,突然想起来了,此人是林太太的男友,曾帮过自己大忙,使这把琴失而复得。

    雅辛热情地说:“对对,我认识你家主人。他找我有什么事?”

    杨金保朝周围看了看:“现在不便多说。明天上午你有空的话,我家主人请你去他家里,当面相告。”

    他说着,递上一张中英文印制的名片。雅辛一看,庞金海的头衔是上海商会总会长,住址是福开森路某某号。

    雅辛有点惊讶。上海商会总会长,这身份可不低。想不到这位庞先生还是个大人物。自己欠他一份情,应该去一次。于是他对杨金保说:“请你转达庞先生,明天上午我会登门拜访。”

    次日上午,风和日丽。

    庞金海手里捧着紫砂壶,仰靠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阳光在他周围投射出斑斑树影。花园里绿草如茵,沿围墙栽种着蔷薇、海棠、月季和其他不知名的花卉,空气中暗香浮动。花园中央是一幢漂亮的英国乡村式别墅,几名工人正在里面忙着装修。

    这幢位于福开森路的房子是他刚弄到手的,据说设计者是着名建筑师邬达克。相比林家的西班牙式小楼,这房子大得多,也气派得多,符合他商会总会长的身份。

    自从通过田中一郎与日本占领军搭上了关系,他不遗余力地帮日本人搞“以战养战”。他有丰富的商场经验,又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执行力,在他的帮助下,大批粮食、棉纱、矿产等战略物资被运回日本。作为交换,他希望能担任上海商会总会长。

    上海商会虽然是个行业组织,但由于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所以总会长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前任会长虞洽卿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连杜月笙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前辈。

    汪精卫也看上了这个位置,想要把自己的亲信安插进来,但日本人为了让庞金海继续替他们出力,硬是把这个位置给了他。汪精卫碰了一鼻子灰,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庞金海心里明白,自己是个暴发户,缺少根基,必须摆出点威风来,否则压不住阵脚。于是他决定把房子稍作整修,然后在这儿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以做寿为名,行示威之实。

    他从前的伙计杨金保现在成了他的管家。就在他蹙眉沉思的时候,杨金保来向他报告:“老爷,那个犹太人雅辛到了。”

    杨金保是个很乖巧的人,自从庞金海当上了商会总会长,杨金保对他的称呼就从老板改为老爷了。虽然仅一字之差,却立刻让他有了贵人的感觉,这让他很受用。

    他吮了一口茶,吩咐杨金保:“你带他来这儿见我。”

    片刻之后,杨金保把雅辛带来了。庞金海象征性地欠了欠屁股:“请坐,雅辛先生。”

    雅辛在他对面坐下:“庞先生叫我来有什么事?”

    庞金海大模大样地说:“过几天我要举办一场派对,想请你来助助兴。报酬嘛,肯定比你在俄国餐厅弹钢琴丰厚多了。”

    雅辛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自尊心很强,对他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十分反感,但想到自己那把名贵的小提琴失而复得全靠他,也就勉强忍了下来,答应了他的要求。

    庞金海把杨金保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后者拿来20块银元放在雅辛面前。庞金海说:“这是定金,请收下。金保,给雅辛先生上茶。”

    杨金保上茶后离开。雅辛端起茶喝了一口:“庞先生,我要问一下,到时候有人伴奏吗?”

    “我另外还请了一支小乐队。”庞金海回答。

    “那最好先排练一下。”雅辛说:“不知派对什么时候举办?”

    庞金海很得意,忍不住要显摆显摆:“这可不好说,我这个商会总会长刚上任,实在忙得不行,等定下日子再通知你吧。”

    雅辛跟他话不投机,放下茶杯想要告辞,庞金海又开口了,指着那幢别墅问:“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雅辛敷衍道:“挺不错的。”

    “这是英国乡村式别墅,怡和洋行一位董事建造的。”

    庞金海摇头晃脑,夸夸其谈:“这房子上下共有五间卧室,两间起居室,还有书房、弹子房、吸烟室和一个大阳台。底层客厅像网球场一样大,开派对绰绰有余……”

    他说得正来劲,雅辛打断了他,冷冷道:“我在维也纳也有一幢别墅,文艺复兴式建筑,里面有六间卧室呢,可惜被纳粹抢走了。”

    这话分明带着讥讽,令庞金海颇为尴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雅辛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弯了弯腰,告辞离去。

    “哼,打肿脸充胖子!”

    庞金海望着雅辛的背影悻悻嘀咕,拿起紫砂壶泄愤般使劲吮了一口,结果呛得咳嗽起来,差点把手中的紫砂壶都摔了。

    杨金保及时跑来替他捶背,等他停止了咳嗽才向他报告:“老爷,杜德本来了,老爷要不要见他?”

    “我正等着他呢,”庞金海说:“把他带来吧。”

    几分钟后,杜德本来到了他面前。

    “老杜,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放下紫砂壶,做出要起身相迎的样子。杜德本忙按住他说:“你坐!你坐!老朋友了,不用客气!”

    杜德本一边说一边观察庞金海的反应,心里有些忐忑。如今人家发达了,不知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还好,庞金海没有流露出不悦之色。杜德本放心了,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杨金保送来的茶。

    “老杜,好久不见了,”庞金海寒暄道:“近来混得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跟老兄不好比啊。”杜德本说:“老兄平步青云,成了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了。”

    庞金海打哈哈:“哪里哪里,惶恐之至啊。”

    “不不,老兄发达是早晚的事情。”杜德本奉承道:“老兄这面相,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庞金海笑道:“不简单啊,你几时学会看相了?”

    “天机不可泄露。”

    杜德本干笑了几声,随即转移了话题:“我们好像有一年多没见了吧?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证券大楼,后来一块去甬江状元楼吃的午饭。”

    “不错不错,你一说我想起来了。”

    庞金海装模作样,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杜德本是在提醒他,当时没有我的话你就套牢了,我有恩于你。

    杜德本为何这么说,今天又为何而来,他心里同样清楚得很,

    这位杜德本说起来也不是个凡人,股票做得风生水起。后来他又看好粮食行业,趁乱收购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碾米厂。

    这一宝他押对了。日本人占领租界之后,对粮食供应严格管控,粮食问题成了眼下最大的民生问题。物以稀为贵。碾米厂有采购权,可以趁机上下其手,获取丰厚的利润。

    眼看杜德本大把赚钱,庞金海心里痒痒的,想要插一杠子。他唆使田中一郎出面,以碾米厂有蒋介石政府的资本为名,要由日本当局全面接管。这对杜德本无异于当头一棒。庞金海猜测,他今天定是为此而来。

    果然,东拉西扯一番后,杜德本道出了来意:“老兄你不知道,去年我收购了一家碾米厂,叫大丰米厂。”

    他蒙在鼓里,庞金海乐得装傻:“是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杜德本讪笑道:“什么保密不保密的,又不是金屋藏娇,用得着保密吗?”

    庞金海哼道:“你嘴上说老朋友,其实根本没拿我当朋友,这么好的生意也不拉我一把。”

    “还这么好的生意呢,好什么呀!”杜德本唉声叹气:“这是个烫手山芋,我后悔死了!”

    庞金海明知故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德本叹道:“别提了,一提我就胸闷。大丰米厂有位姓唐的股东,跟宋子文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这小子特爱吹嘘,老把宋子文挂在嘴边上。常言道,祸从口出。结果真的闯祸了,日本人抓住这一点,硬说大丰米厂是官企,要没收,你说我冤不冤?”

    庞金海故意刺激他:“我看一点都不冤,既然跟宋子文有关系,日本人这么做也顺理成章。”

    “哪有什么关系啊!”杜德本喊道:“姓唐的吹牛罢了,宋家根本没出过一文钱!”

    “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庞金海做同情状,连连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够惨的,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

    “可不是吗!”杜德本叹道:“这几天我急得吃不下睡不好,上吊的心都有了!”

    庞金海把一根香烟叼到嘴上。杜德本凑上去替他点烟,说道:“老兄跟日本人说得上话,我想……”

    “且慢且慢,”庞金海打断他:“你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小伙计,替日本人跑跑腿而已。”

    “得了老兄,何必别大脚装小脚。”杜德本说:“如今你是商会总会长,红得发紫了。”

    “哪里哪里,你说的太夸张了。”庞金海仰头喷了口烟:“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杜德本陪笑道:“我想请你找日本人谈一谈,疏通疏通,对大丰米厂网开一面。”

    庞金海装出为难的样子:“这……不太好办哪……”

    “老兄放心,都是明白人。”杜德本抢着说:“我绝不会让老兄白干的,事成之后……”

    庞金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先别说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杜德本站起来连连拱手:“请老兄多费心,拜托拜托!”

    “老朋友了,用得着这样吗?坐!坐!”

    庞金海嘴上客气,心里却在暗暗发笑。杜德本请他帮忙,真好比把自己放上了砧板,随他斩随他割!

    几天之后,杜德本得到通知,再次来到庞家。

    还是在花园里,还是在葡萄架下,庞金海仰靠在藤椅上抽烟喝茶。

    杜德本兴冲冲的,迈着小碎步跑来:“怎么样老兄?有消息吗?”

    “别急,先请坐。金保,看茶。”

    等杜德本坐下,庞金海慢悠悠道:“老兄的事情我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去找了日本人,好说歹说,他们总算松口了。”

    杜德本很高兴,拱手道:“承情承情!多谢多谢!”

    “不过,日本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庞金海伸出一个巴掌:“十根大黄鱼。”

    杜德本微微一怔,因为这跟他的心理价位五根大黄鱼差了不少。但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行!我接受!请老兄跟日本人约个时间,我把十根大黄鱼当面奉上。”

    “好说、好说。”

    庞金海仰靠在藤椅上,双目微闭,抽一口烟喝一口茶。

    杜德本追问:“老兄,这事什么时候能搞定?”

    庞金海弹了弹烟灰,慢悠悠道:“你真是个急性子,这要看日本人什么时候有空,急不得。”

    杜德本也是个水里煮过油里炸过的人,一下就懂了。他打开皮包,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庞金海问:“这是什么?”

    “自己看吧。”

    杜德本微笑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尊绿莹莹的翡翠佛像。杜德本说:“老兄乔迁,聊表心意。”

    庞金海拿起佛像看了看,又放回去,淡然一笑。

    “怎么?你不喜欢?”杜德本失望地问。

    “老杜,咱们是老朋友了,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庞金海把烟头扔到地上:“我费了不少劲帮你保住米厂,别的好处我也不想要,你给我一点米厂的股份,怎么样?”

    “你要米厂的股份?”

    这个要求是杜德本没想到的,他试探地问:“你想要多少?”

    庞金海把两根食指交叉了一下:“百分之六,不算多吧?”

    杜德本一盘算,确实不算多,而且对工厂的经营也没有任何影响,便点头道:“行!一言为定!”

    于是二人击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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