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姐姐是土地公公派来的
沈姳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银角子，笑道：“劳烦小哥儿，多的银钱便准备些肉包子，我等会儿用完膳带走。”
跑堂弓着腰收了银子，道：“那可是不少包子呢。”
“无事，多多益善。”沈姳说完，拿起筷子尝菜。
跑堂见状，也便退下去准备了。
沈姳在现世吃惯了外卖，口味偏重，而这酒楼的饭菜虽是大荤的硬菜，但口味上，于她而言，就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待到跑堂送了一箩筐的包子上来，沈姳不由抠了抠手指。她寻思着，自己是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这筐包子去城西土地庙的。
以储物戒里的状态，定是塞不下这一整筐包子。
“小哥儿，可否帮忙寻个人搬这筐包子？工钱我出。”沈姳说着，又指着桌上的鸡鸭鱼肉，“这些菜色也一并打包了带走。”
跑堂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都为沈姳妥帖办好。她只另外付了食盒的钱跟挑夫的工钱。
一路往城西而去，路上的行人衣着愈发破烂。
城西土地庙。
沈姳让挑夫将包子放在庙外，便让他离去。
她只在门外偷摸看着，土地庙不大，只一进的开间。土地像下三五成堆的，或坐或躺，约莫有三四十个流民，其中大多都是老弱病残，看着叫人唏嘘。
“许爷爷，您先吃。”小孩儿的声音糯糯的，怪讨人喜欢。
沈姳侧目望去，是方才在酒楼外受接济的其中一个男孩。
“爷爷不吃，周周先吃。”那被称作“许爷爷”的老人虚弱地道。他斜倚在墙角，面若金纸，时日无多的模样。
小孩儿闻言，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摇头道：“周周不饿，许爷爷吃。”
沈姳看不下去了，刚想抱着筐子进土地庙，忽又顿下了脚步。
庙里的人比她想像的多些，这筐包子，也只够每人分到一个，吃不饱的。
她抬眼看去，见前方转角缩回了一个脑袋。
那人沈姳认识，是封邺身边的一个下属。
他怎么会在此处，莫不是跟踪她的？
【封邺担心宿主初来乍到，不知“凡间事”，派了人来替宿主解决问题。】
哦。
那可不正好！
“嘿。”沈姳冲着那个方向招手，“帅哥，我看到你了。”
温言虽不知“帅哥”是何意，但他知道那姑娘是冲自己说的。他只觉今日真是出师不利，主子派他来跟个姑娘家，他都能露了行踪，若是叫那些个促狭的知道，指不定如何笑话他。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走过拐角，到得沈姳近处，才抱拳道：“非是在下有意尾随姑娘，只是我家主子怕姑娘在浔州行事不便，特命在下候命。”
嘿，这是个懂语言艺术的，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只是他的出现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沈姳并不怪罪，道：“你来的正好，帮我件事呗。”
有求于人，她笑得越发真诚。
“姑娘只管吩咐。”温言应声，附耳细听。
等到温言转身离去，沈姳才提着食盒，拖着竹筐进了土地庙。
“有吃的了。”她刚进门就大声道。
一石惊起千层浪。
原本还奄奄一息的流民们闻言，都坐起身来，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拖着一筐包子，登时便坐不住了。
众人一拥而上，有几人一手抓着一个肉包子，沈姳见状皱紧了眉，这一筐包子不多，有人多拿了，便代表有人分不着。
还未等她开口说什么，便见那几人将手中的另一个包子递给了不便起身的流民。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了。
沈姳拿着两个肉包子，走向名唤周周的孩子，道：“吃吧。”她又将另一个包子递给许爷爷，“您也吃，都有。”
许爷爷一手接过包子，一手抚着柔软白嫩的面皮，看了一会儿，才将包子放进怀里，伸手去端周周方才放在稻草上豁了口的瓷碗。
沈姳看他万分舍不得吃的模样，道：“老丈怎不吃包子？稍后还有呢。”
“老汉身体不好，还是吃些流食好克化。”许爷爷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处。
他既如此说了，沈姳还能如何。
她摸了摸周周的脑袋，见他吃肉包子吃得香，笑道：“慢点吃，别噎着。”
“姐姐是土地公公派来的吗？”周周吃得满嘴流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问沈姳。
沈姳一愣，看向神像，问：“周周怎么知道的？”
男孩儿闻言笑了起来，道：“因为周周昨儿夜里肚子饿得难受，于是偷偷跟土地公公说，周周想吃肉包子了。”
他极开心的模样，拍着手道：“土地公公果真听见了，让姐姐给周周送肉包子了。”
沈姳听得一阵心酸，煞有其事道：“怪不得，土地公公今日一大早啊，便让姐姐准备了许多的肉包子。姐姐怕周周等不及，先送了一筐过来给周周解解馋，待会儿，还有个哥哥会送更多的肉包子来。”
她摸着周周的发顶，轻声说：“今儿个夜里，姐姐保证周周不会饿肚子了。”
周周听罢，拍着手雀跃道：“今夜不用饿肚子喽。”
他拍着手一路蹦跳着，蹦到了土地像前，摸着土地像袍子，认真道：“土地公公，您真是个好神仙，周周晚上一定吃得饱饱的，睡个好觉。”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却倾注了真情实感，沈姳听得几欲落泪。
她压下心酸，想起门内还有个食盒，她将食盒取来，又让众人分而食之。
肉不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得，却没有人争抢，周遭热热闹闹，却又井然有序。
接济流民能接济多久呢？沈姳想，她接济了这处的流民，别处千千万万个流民又有何人去接济。
说到底，若要流民安居，最重要的是，除暴君，立新朝，推仁君，止苛政。最好能实现大一统，再无战乱，如此才能让百姓安居。
不多时，温言便推着一个板车到了土地庙，板车上放着三个竹筐，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包子。
许爷爷见果真有这许多包子，才颤着手摸出怀里的肉包子小口吃起来，每咬一口都是带着笑意，脸上的褶痕更加深刻。
周周吃完第二个肉包子，他挽起袖子，又踮着脚从筐里抓了两个包子，噔噔跑向土地像前，将包子放在香案上，道：“土地公公，您也吃，这是周周吃过最香的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