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上 mage的第一个梦:失落之船的引导
战争结束之后,海邦占据的领域迅速扩大,克军内阁正在为了经济问题忙的焦头烂额。最大的问题是军队阿玛颂的转化,军队系统制定政策,退役老兵集团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退休金,靠这个方式稳定了大量的萨宾沙洲的阿玛颂。
大量的轻骑兵鸟、鱼等待转民用,于是可以看到很多鸮骑转化为骑警巡逻队。鲣鸟和天鹅则用来运输,成为物流业的砥柱。在繁华的新殖民据点,可以看到每天空中路线上来来回回忙碌的猫头鹰在送信和外卖。当它们落到海洲居民的阳台上的时候,还会呆萌地侧头看着收件人签收。它们的瞬膜不时地眨一下,流露出懵懂的表情。由于它们实在太受小孩子喜爱,不得以都在脚上绑编号徽章的地方多加一句提醒:“禁止投喂”。
失去了战争威胁的猫头鹰,无辜地像某种萌宠。
站到食物链顶端的人鱼,传说中也再没有从天而降、夺人性命的火鸟。
唯有猎隼还是保持高度的军队化;申昌遇待在修复后的凤凰基地,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它们训练,骤然窜上高空,又忽而坠石一样急速下降,仿佛在甩脱什么。
克军乘坐鲣鸟编队,缓缓地翱翔,吊厢降落到修复好的凤凰基地——经历过翼龙的制空轰炸,虽然新的造礁珊瑚已经用灰白色的晶体弥补了炸毁的建筑,那些珊瑚礁被烧焦的痕迹还依稀存在——天鹅机库被炸掉的半个结构体系还在,一排排被烧得焦黑的桁架还伫立在原地,空荡荡地标示出原来他曾经熟悉的空间。
“王上。”过了十年,他终于像个内臣一样对克军鞠躬礼了——他此时还不到三十岁。
克军对他点点头,示意礼毕。阿玛颂侍卫谨慎地跟在克军身后,卢元令作为总取缔,在鲣鸟编队的吊厢开口悬梯处看着他们。
克军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我单独跟你谈。”“是。”申昌遇道。
他们沿着凤凰基地c形的临水跑道走着,海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襟,太阳的辉光渲染着上升气团顶似的云朵,给它们镀了金。克军眯起眼睛,往太阳消失的方向远远望去,她瞳孔细细地缩成一条竖线,她长而蜷曲的黑发像钢丝一样发出烤蓝色的光。
“清明还活着。”她简短地说。
申昌遇心中像被抽了一鞭子,他第一反应是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但他不想显得像个失恋的高中生一样连前任恋人的名字提都不能提,于是故作淡定地说出一句:“噢。”
克军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海面,缓缓地道:“清明不是个坏人,他甚至不是个有城府的人。”
申昌遇直接地说:“王上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克军继续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太过渴望、太过备受打击,到了神给你垂青的时刻,明晃晃地要将命运的礼物交给你的时候,你却不敢接了?甚至只能拒绝。”
申昌遇转过头去望着她,道:“王上是战神,应当不会有过这样的烦恼吧?”
克军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战神的,甚至当我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有预见趋势的天赋——而是我在实践之中,常常发现,对我来说,很容易得到的结论、很容易看出的发展趋势,别人却要费很多力才能看到;甚至一直是盲目的。经历了多次,我才稍微地意识到,哦,原来我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吧。——就像飞行对你一样,你从来觉得自己远远超过别人吗?”
申昌遇低头道:“嗯,我只是奇怪对于其他人来说为什么这么难。”
克军道:“强者是体会不到弱者的难处的,一个权力体系下的优势者也是体会不到被剥削者的苦痛的,除非他们真正进入被剥削的地位。”
申昌遇道:“王上说的是海然和陆上的区别?——王上想起了谁?前御台阁,梅司吗?如今公民大会要求立新的御台阁,王上内心有犹豫?”克军身边美人不断,流萤最近也受宠获封中侍,更有原琮的复制品二号(申昌遇吐槽、她口味还真是稳定),陆上进贡的美少年无数,但是获得她信任的人不多。而且她一直没有寻找一个类似梅司的替代品。
克军摆摆手:“我不是来说我的事的,要把谁扶正,我还要好好想想——反正不是你(她侧头玩笑道)。”
申昌遇也笑:“要是我就怪了,论家室、论这些年对后宫的经营贡献,我简直是反面典型——(他转换了认真的表情,这也是这些年一直萦绕于心的)这些年王上为什么要留着我,而且优待于我呢?既然按照人鱼的社会,硕人就相当于男人,那我的行为岂不是私通败德吗?”
克军道:“你还记得下海之前,你说,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么?”
申昌遇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
克军皱眉望向远方道:“因为你是我第一个使用猎物标记的人——如果不是我执着于这一点尊严,也许……”她摇摇头,“你还会去找他吗?清明?”
申昌遇看着海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望向海面,他眼中的神情失去了空中雄鹰的锐利,几乎是游移和委屈了:“可是她根本不需要我啊。我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还不如除之而后快的累赘啊。”
克军同情地看着他,然后道:“清明他……很可怜。他太过于执着于梦想,甚至要献祭掉爱情去换。他都不知道,一个人是可以同时获得神的两件礼物的。他觉得,自己只能获得一件,于是一定要毁掉另一件才能安心。”
申昌遇看着她,突兀地问:“王上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清明?”
克军道:“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申昌遇流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然后稍微有有点领悟的样子:“蓝迦楼?”
克军道:“在梅司之前,蓝迦楼是大母神树的祭司——我和克治的名字都是他占出的,之前我们都是只有一串编号。我好像是e217-18,克治是eg217-19当时,大母神问我,为了实现‘攻无不克,冠绝三军’的预言,愿意付出什么,我说,一切。”
申昌遇道:“那大公子的预言是什么?”克军道:“大公子的克字是随我排辈,他出生得比我早,但形成卵的时间却比我晚。”申昌遇皱眉:“蓝迦楼不是和你们同龄吗?为什么他可以为你和克治占得名称?——还是说,那些培养槽,其实并不是王上所独有,而是很早以前就一直存在了?蓝迦楼一直在被重复复制?为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缘故?”
克军目光犀利,转头望着他:“如果我交还自由给你,你会愿意再去见清明吗?”
申昌遇道:“王上,你这是利诱——即使我还愿意,怎么就见得她愿意见我、怎么就见得我能找到她呢?”申昌遇听出来克军寻找清明,应当背后是有着不能明确诉说的理由。他隐约地犹豫着要不要跨入这谜团。
克军道:“你们还年轻,即使对方犯过错,也应当给他一个机会——我们总是错过那些优雅而倔强的灵魂。”
申昌遇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王上是在说前御台阁大人吗?——怎么,日子渐长,也想起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典故?”
克军皱眉:“我和梅司的起头并不完美,是一场政治交易。后面的时间,也过了大母神赐予的激素兴奋期了。我只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够和平相处。”
申昌遇嘲讽地道:“王上,以为我和清明不是吗?以为我们是大母神拣选的纯粹的爱情,开头和结尾里都没有各方局势的逼压吗?”
克军道:“你们是天鹅的父母,清明一心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却忘记了,正是你帮助他实现的。大母神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况且,你们不是都对对方起过那种无法言说、非君不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柔情吗?”
申昌遇道:“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呢?”
克军摇头:“如果只是你自作多情,清明不会不回来。你是他离开的原因,也将是他回归的理由。只有当一个人可以充分地选择,才能知道真正的痛苦是在于何处。”
蓝光一闪,申昌遇感觉左臂如同火烧一阵灼痛,但是那灼痛渐渐消失了,仿佛是酒精蒸发了。克军收回了他身上的猎物刻痕。
申昌遇是北方人,南亚次大陆炎热的气候和饮食都着实让他不适应。
他住在安托瓦内特的为他提供的行馆之中,整天露着蒲扇似的胸脯,还要防备蛇虫和手掌那么大的蝎子和蚊子,而且觉得洗澡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军营里总是流传着他不检点的留言。
“就因为我穿的少?——我和你们人鱼又不一样,你们身上都是铁,耐热。如果我真的不检点,我就应该像宋国有钱人找小姑娘抱脚暖床一样,找俩人鱼抱枕让自己每天凉快凉快。”申昌遇活泼地吐槽,他忙着打探清明的消息,心里想着,一定要揪出你当面问一问。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陷入沉沉的甜蜜的梦境。
清明从竹床上惊醒,是外面小童捕鱼数罟入水的声音。天光已经大亮,为了生计,她会做一些帮当地人设计修缮舟木、算账之类的活计。她在天光中看了看手上被蜂巢浸染的金色痕迹——还是没有除去。抱着孩子的当地妇女们穿着一步裙,叽叽喳喳地议论,说大陆上人鱼的城市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特使官,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得就像象牙,眼睛深陷如同灰色的海水,头发编成小绺的辫子,骑着大鸟在海空上蹿下跳面不改色。听说他最近还会来岛上社交呢。
清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在她帮忙计算鱼篓数量的时候,海中突然放出金色的光芒,打渔的小孩子们哭叫。妇女们都放下手上的活计,惊慌地跑到海边。爬上来的小孩子模糊不清地喊:“吃人了!蜂巢,黄金蜂巢吃人了!”
清明一惊,沿着小孩子指的方向,跳下水去,她潜下去。那蜂巢活了似的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而且在蠕动,张开一个大口,把小孩子的头吞进去。
清明在水中灵活地游动着,以礁石为发力的支点,想要把小孩子拔出来。
她不小心接触到了黄金蜂巢,一阵嗡嗡的眩晕,她眼前突然出现无数旋转的五彩曼荼罗,然后是太阳、星球、花朵、狮子捕食猎物,男人女人交媾、羚羊吃下树尖端的叶子,无数蠕动的细胞分离,dna复制鬈曲成染色体,精子穿过卵子的透明带,新的二倍体核从那里诞生,电子从sp轨道跃迁,碳原子杂化成键,硅晶体结构空缺……她陷入了幻境,然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