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治丧（一）

    笔者提醒：不喜欢丧葬礼仪的读者朋友请跳过此章。

    李老实的骸骨入村的时候，李金旺已得了消息。他一边安排李金来、王氏、朱氏将二狗家的三间老屋收拾好，一边亲自去村口迎接。

    吴妈于前一天晚上也得了消息。她立即安排翠儿看家，自己一大早就和岳楠雇了一辆车，带着周氏一起来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的人听了消息说是煤矿的老板亲自安排人将李老实的骸骨送回来，都惊讶于二狗的实力：一个人单枪匹马的竟能让煤老板屈服。

    李家村每家都姓李，没有外姓人家，都是一个宗族的。村子很小，各家有个什么事，都是相互帮衬，就算是平时有些小过节，在这种白事上也不会计较，都会出手帮忙。因为家家都会遇到这样的事，你不帮人家，人家以后也不会帮你。又由于前几天全村的人都找过二狗瞧了病，也心存感激，更何况人家二狗还是神医，发达只是时间问题，谁今后还能不有个头疼脑热的？于是全村的人都过来帮忙，就连李金山都来了。

    主事的工作就由李金旺担任。李金山是村里识字最多的人，村里的白事都是由他来担任文书；岳楠则担任礼管兼财务，负责收受礼金、记账和支出；吴若兰负责大宗采购；村上的几位老人负责制孝、制灵幡、入殓；几位年轻人负责跑腿；厨子是由外村请来的，村里几个壮年妇人做帮厨；李金来负责报丧和礼宾工作。

    由于天太冷，在主屋里生了两个炭火炉子，火炕也重新烧了起来。李老实的骸骨就停放在中间的堂屋，临时将东屋设为议事室，西屋为接待室。周氏被安排在西屋。边屋一共也有三间，北面一间是厨房，因为太小，临时被用来烧水；南面两间是通间，用着文书房、礼管和制孝。

    上午风水先生就来了。

    由于李老实死的时候二狗还是个傻子，他爹死的第二天他就被胡可来赶出了煤矿，拖着伤腿自己回的村。幸好路上遇了几个好心人顺了他几程，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回到李家村。当时还是大冬天，他躲在一户人家的草垛子里熬了一宿，差一点就冻死在路上了。到家后，他又发了三天的高烧，他的姥姥周氏接到信后，赶来李家村，在他家伺候了二狗五天，直到除夕才回刘家村。李金旺记得，二狗回家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依此推算，李老实应寿终于农历腊月二十一日下午。时辰李二狗也说不清楚了，只记得是吃了午饭，刚下矿井不一会就出事了。估计也就是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的样子。

    由于时间太长，都快一年了，风水先生好一阵推算，才定下了安葬的日子：甲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公历1994年12月27日，根据老黄历，正宜行丧和安葬。

    今天是农历二十二日，也就是大后天出殡。按照二狗的意见，一切从简。

    由于当地有阳不就阴的风俗，二狗要为李老实选择一块墓地，然后再将刘氏与李老实合葬。于是李二狗、李金旺、李金山和风水先生一起，又在后山为李老实选了一块墓地，其实离他爷爷和他娘现在的墓也不远。

    下午，李二狗又去给李老实和刘氏选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又买了些送老的衣物，由于尸体已经腐烂，只剩下白骨了，火化已没有意义，计划就直接入殓了。

    村里出了介绍信，让人直接去五田乡卫生院开了死亡证明。

    可怜李老实一生勤俭，死后连个照片都没有留下。幸好五田镇红星照相馆保留了当年所有办理身份证件者的照片底片。这是五田镇唯一一家照相馆，绝大多数制作遗像的生意都是在他家完成的，生意几乎是垄断的。

    二狗和李金旺一起商定了烟酒的品牌和酒席的标准，虽然治丧的程序从简，但是按照二狗的实力，招待亲友的烟酒和酒席都用了最高的规格，并立即交由吴妈去落实。厨子下午就来人了，傍晚就进了场，在院子里搭起了临时帐篷和桌子板凳，开了两个炭火大灶，又带了几样简单的菜蔬和肉食。村里的几个妇人也帮忙清洗碗碟和蔬菜。

    得到消息的亲友下午已经赶来，他们都听说二狗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还成了远近有名的“神医”。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李老实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狗又是个傻子，还昏迷不醒，又逢了过年的时节，家家都有自家的事情，谁能为一个傻子的爹操办丧事？因此只能不了了之。而现在李二狗变成了正常人，还是个“神医”，这是要发达的样子啊！况且，他一个人能从煤矿把他爹的骸骨领回来，听说还是那个煤老板亲自安排的，这就完全可以说明他的能力非常不一般。这个时候谁都愿意和他拉个近乎，何况还是他的亲戚呢？

    首先过来的是他的两个舅舅，甚至连他那些表兄弟和两个舅妈都来了。春桃因为带娃没有来，但是她男人袁成洪来了。这种礼遇是他们家从来没有过的。两个舅舅还红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悲痛还是抹的风油精。

    当他们在西屋看到周氏的时候，一家人都惊呆了，他们竟然都快认不出他们的老娘了。这时候的周氏简直就如同他们的姊妹一样年轻。这才几天啊，这老婆子是吃了仙丹了吗？这简直就是逆生长啊！再看看张氏和白氏，由于生活的艰苦和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周氏还老。

    他们知道，二狗一定是发达了，而且他们的老娘不光是身上的病全好了，生活也一定非常滋润，连脸上的皱纹都快没了，皮肤光洁而有弹性。张氏和白氏都快要嫉妒死了。

    所有人都开始向周氏献殷勤，个个都要带她回家过年，说什么哪有在外孙家过年的道理。他们知道，要想攀上李二狗，以后就必须要先伺候好老太太。这老婆子现在简直就是一尊活菩萨啊！刘大虎和刘二虎当场决定，今天晚上春富、春贵和春荣留下来，为李老实守灵。

    他们的姑姑刘氏死的时候也没听说他们要守灵，这姑爷死了却要来守灵，这还真是有心了。（当然，他们可以说那时候孩子还小。）

    第二个来的是二狗的姑姑孙李氏和姑爷孙千宝。他的表妹和两个表弟都没有来。

    孙李氏还没有进门，就一阵嚎啕大哭：“哥哥啊！我那受罪的哥哥啊！你咋地就死得这么惨啊！我那苦命的哥哥呀，我再也看不见了！”

    声音惊天动地！泪下如雨！为哥哥的死伤心肯定是有的，但是估计也把这些年在婆婆那里受的委屈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这么一哭，心情反倒舒畅了许多。

    哭了一会，众人赶紧相劝，李氏才止住了哭，边用手帕擦拭鼻涕和泪水边和众人打招呼。村上的婶子大妈也陪着抹了些眼泪，安慰一番，就开始拉起了家常。

    李氏夫妻见了周氏一家，看这刘氏娘家人的阵势还真是给力啊！当她看到李老实的三个内侄都来了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妥了。她的女儿和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来。按理说，她的两儿子今天是要为舅舅守灵的呀！

    孙千宝也有些不淡定了，这是他的疏忽。这种疏忽从本质上讲是一种轻视，放在以前好像也没多大问题，明天再来就是了。但是看今天这阵势，李二狗在他们李家村的影响力不小啊！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给他家帮忙，这吃席的阵仗都气派十足。李二狗虽一脸肃穆，却气宇轩昂，孝衣都掩不住从内到外焕发出来的勃勃生机。结合这两天的传说，他相信李二狗真的是遇到高人了。这李家似有要发达的迹象啊！

    孙千宝和李氏交换一下意见，决定赶紧回家，今天一定要把他的女儿和两个儿子揪过来。无论如何，他的两个儿子今晚也要给李老实守灵！人家内侄都来守灵了，他家这外甥还能落下？

    孙千宝借口是要买东西，赶紧赶回了孙家村。李氏看着二狗这治丧的派头心里也是一阵震惊，二狗看样子是真发达了！她开始后悔上天二狗去还钱时，她只用两个窝头来打发他，害得二狗赌气走了。这下娘家这个大腿还怎么抱啊？！

    李金来和李金旺都已派人去通知四个孩子回来呈孝。但是由于路途远，孩子赶夜路也危险，只能明天到家了。

    当天晚上进行了晚祭。院子里搭的临时帐篷里生起了火炉子，挑起了气灯，所有帮忙的人和亲友都留下吃席。由于天气寒冷，帐篷里空间有限，只能开流水席，轮流进餐。随上随吃，随吃随走。

    吃过晚饭，除了李金旺、二狗、周氏、李氏、吴妈、岳楠和几个守灵的表兄弟，其他人都散了。李金旺又和二狗商量了一会事情，也回家去了。

    周氏、李氏和吴妈住在西屋的炕上。岳楠则陪着二狗和他的几个表兄弟在堂屋里守灵。堂屋里用干草打了个地铺，生起个大火炉子。吴妈已派人买了十几床廉价的棉被，虽然质量较差，但是都是新的，正好够大家晚上使用。大家简单地打理一下，也不洗漱，就在地铺上伴着李老实的尸骨而卧，轮流值守。李二狗由于通了丹道周天，体内真气充足，几天不睡也毫无困意。他的几位表兄弟受各自的父亲嘱咐不要贪睡，但是困意来了哪里挡得住，他们大多还未成年，正是能睡的年龄，还没到子夜一个个便困得哈欠连天，只好轮流一人值班，其他人尽皆睡去。

    翌日，天刚放亮，帮忙的人就已经就位，唢呐班和厨子也来了。由于李老实没有女儿，李二狗也想低调一些，就只请了一个唢呐班。由于天气太冷，就在院子外面围了个塔塔火，唢呐班就围着塔塔火坐吹。

    哀乐响起。

    李二狗披麻戴孝，行了叩礼。然后是他的几位表兄弟呈孝，再然后是帮忙的族中晚辈呈孝，均行了叩礼。

    早祭完毕，众人用过早饭。李金山在院门的外墙上贴了讣告。

    讣告：

    今有我村村民李老实，因工伤不幸去世，享年四十有八。经本村治丧委员会研究定于农历十一月廿四日在家中举行悼唁仪式，并于十一月廿五日上午葬于村北祖茔。望各位亲友届时参加。

    谨此讣闻。

    李家村治丧委员会

    农历甲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上午九时许，昨天为李老实定的棺材被送到了村头。李二狗带领唢呐班将新棺接回堂屋。

    然后进入入殓环节。

    几位老人先在棺内铺了火纸，整理好李老实的寿衣，安放好他的骸骨，布置成人形，又在空的地方，用火纸填实。整理好衣冠，放入五谷、木炭、雄黄、生铁等镇物和打狗饼。让李二狗和李氏看了最后一眼后，就上盖封棺。棺头放了倒头饭，点起了长明灯。李氏又扶棺哭了一阵。李二狗在棺前行了九叩大礼。

    在院子大门的左侧，打起了招魂幡。由于李老实的死并不是在家中寿终正寝，而是在他乡死于工伤，又因为死的时间太长，因此需要在幡下设祭招魂。招魂的供桌摆在院子的大门口，唢呐声停。

    祭曰：呜呼！吾父魂归兮，悉聚其幡。莫辞路遥兮，道阻且艰。诸神相送兮，越岭翻山。祖灵护佑兮，一路平安。儿等迎引兮，复归家园。琼浆一壶兮，愿尝其甘。

    祭毕，在堂屋的门口搭起了灵堂，灵堂内的供桌上摆了猪头三牲和果品。李老实和刘氏的遗像分左右摆在了供桌中央，遗像上挽着黑纱。

    李金山用白纸写了挽联。

    堂屋联：魂魄已眠松柏下，音容犹在泪光中

    灵堂联：悲泪长流斑竹上，哭声哀绕白云间

    院门联：苦命一生，撒手永抛家室累；沉冤十月，归魂犹望子孙贤

    上午十时许，订做的纸马和纸轿送达，李二狗带领唢呐班迎回灵堂，两匹高头大马立在灵堂的两侧。

    李老实的姑亲、舅亲、姨亲各系亲属，相继上门吊唁。

    十一时许，胡可来专门派人送来了花圈。上书挽联：

    万死难偿君命，一生有愧吾心

    临近中午的时候，柱子、妞妞、丫蛋、二蛋都回来了。

    下午，高建、周洁、韩刚也一起来到李家村。今天正好是周日，他们是听翠儿说二狗回家治丧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出殡，二狗的电话又打不通，他们三个就一起来了。三人各买了花圈一个，呈孝以后就和二狗道别先回县城了。

    县人民医院结石科的结石消除机今天又坏了，绿灯一直不亮。姜春水却一直打不通二狗的电话，他一急就去了风波巷。谁知一打听，说是李二狗回家治丧了。姜春水一看，这机器还修个毛线啊，赶紧前去吊唁才是正事。他下午立马带领结石科一众人员赶到了李家村，并以县人民医院、他个人和庄涛的名义各送花圈一个。

    县工商银行行长张大有也来了。他昨天上午听杜经理汇报，说李二狗的账上又进账一百万元，就打个电话想约二狗晚上吃个饭。结果没有打通，于是就登门拜访一下，结果翠儿告诉他李二狗回家治丧了。于是他今天上午赶紧过来，并以县工商银行的名义和他个人的名义分别送了花圈。

    李家村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学校老师、煤老板、医院院长、银行行长都前来吊唁，院门外摆满了花圈，这李二狗得有多大的面子啊！

    这里的风俗是，家里有红白事，全村都来吃席。二狗家的流水席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

    晚上依旧是守灵。二蛋因年纪小，没有参加，柱子参加了。小孩子们基本上就是挤在一起睡觉，和希望小学的宿舍条件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