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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苏州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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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雨,依然在下,并没有因为范仲淹的忧心而停止。

    苏州城外的河流,终究是承受不住大雨的不停灌涌,水势漫过了河堤,开始往城外的土地蔓延。

    也就搭着苏州不靠长江,否则就不是水患,而是水灾了。

    原本住在城外的顾深,也在王单的劝说下,离开了自己的小院子,搬到了王家,躲避这次水患。

    而这个时候,一心想要调走的范仲淹,反倒是支棱起来了。

    不仅没有再上书官家请求调离,反而开始调动起手头所有的物资,开始赈灾,治理水患。

    范仲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苏州各县,打开城门,收容各县因水患造成的难民。

    紧接着,范仲淹做了第二件事——他在苏州府城设宴,宴请苏州各地豪商。

    很明显嘛,咱们老范要化缘了。

    事实上,托福于宋朝的仓廪制度,以及苏州本身地处鱼米之乡,仅仅苏州一地的水患,要安抚那些灾民,并不需要咱们老范出面化缘。

    但范仲淹做事,肯定是不会只想着眼前的。

    范仲淹经过几番巡视河防,对苏州的水利情况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尤其是视察过太湖河堤后,已经有了一个解决苏州水患的基本方向。

    毕竟,老范当年当兴化县令的时候,就已经主持翻修过捍海堰了老治水猛男了。

    在范仲淹看来,这次苏州水患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河道疏浚不利,导致大量雨水在太湖内积压,反灌入河,最终导致水患。

    那么,要治本,就必须疏浚河道,最好还能重新修筑一道人工河流,引导太湖之水入海。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粮食好说,苏州这边本就是鱼米之乡,仓廪制度也保持的很好,不管是现在安抚灾民,还是以后工程用度,都还够。

    但,钱不够。

    虽然说吧,兴修水利这种事情,放在哪个地方官面前都是应该要做的事情,府衙之内也会有预算但没谁会跟老范似的,一上来就打算发动大工程,从根上解决问题的。

    这事儿吧,哪怕是范仲淹要做,他也得按照流程,先上报江南东路转运使,然后上报朝廷,请求财政拨款。

    可老范到底是从地方做到中央,再从中央做回地方的人,太清楚朝廷的那一套运转体系了等钱下来了,恐怕都得到明年梅雨天了。

    老范揪心这個钱的事儿,而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小顾,给老范出了一个主意——实在不行,咱可以学学夏竦嘛。

    当年夏竦知襄州的时候,襄州遭遇饥荒,夏竦在开公廪放粮,救济百姓后发现,粮食好像还是有点不够用。

    夏竦当即做了一个决定——请襄州富户们一起吃顿饭。

    这顿饭,给夏竦换来了十余万斛的额外粮食,成功的赈济了灾民,让襄州百姓渡过了难关,并没有因为饥荒而引发什么民乱。

    老范听了小顾的话后,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时候吧,夏竦还不是石介口中的奸佞,而且夏竦在襄州干的那点事儿,其实前朝也有不少人这么干过,能干成的人,基本都是一代名臣。

    因此,老范对干这事儿,那还真是没啥心理负担的。

    不过呢,老范也听说过,夏竦干这事儿,多少是用了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老范是君子,他觉得利诱可以,威逼最好还是不要干了。

    正巧,献这个计策的小顾,跟苏州本地最大的豪商王家,有着不错的交情,而又正巧,老范现在手头人手不太够用,小顾又有个贡生的身份。

    国家养士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让这些贡生们为国分忧么。

    老范毫不犹豫的就把小顾给征调了,让他全权负责跟苏州豪商们“化缘”的事情。

    这事儿吧,顾深还真的没觉得有多难。

    这种事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带头效应”,只要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豪商带头,愿意捐款帮助官府,那么剩下的,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而顾深呢,确实跟王家颇为交好,要说动王单的父亲慷慨解囊,这事儿,顾深也确实有把握。

    既然如此,顾深自然也就接过了这个差事儿老范都在为国为民呢,小顾就在老范的眼皮子底下,总不好偷懒摸鱼吧。

    再说了,这其实也是一种积攒名望的方式,尤其对顾深这种还没有考上进士的贡生来说,协助范仲淹治理水患,说出去都得让人高看两眼。

    因此,接下这个活后,顾深先跑了一趟王家,在王单的陪同下,面见了王家的家主,大豪商王升。

    说服王升不难。

    于公,这事儿,是身负天下人望的范公发起的,而且范公在刚到任伊始,就提倡建立苏州郡学,对苏州士绅们都有恩。

    于私,王家的王单现在也是贡生身份,也同样没有考取功名,如果这次王家能在范公治水的过程中慷慨解囊,这也是为王单积累人脉和声望的一种手段。

    所以,王升对掏钱是没有任何意见的,真正为难的是

    “贤侄以为,老夫该出钱几何?!”王升如此问道。

    不是王升在故作玄虚的试探什么,他是真心实意的在问这个事儿掏钱,也是一门学问。

    虽然说吧,大宋对商人并没有持打压的态度,但是,士农工商四民,商终究是排在末等的。

    财不露白的道理,王升太明白了。

    这种事儿,出钱多了,有遭人嫉恨的嫌疑,要是有心人给你安上一个“贿赂官员”的罪名,别说王升,连范仲淹都受不起。

    但出钱少了吧,范公也许不会计较,但王升作为苏州首富,还是不允许有人在这方面压他一头的。

    尤其是程家也就是程玉的娘家。

    虽然两家现在是儿女亲家,但事关到底谁是首富的问题,这两家还是有点要掰扯一下的意思。

    说什么都不能让程家压王家一头啊。

    所以,王升是认真的在询问顾深,自己到底应该出多少钱合适。

    而顾深呢,对这个问题也有点含糊。

    钱这个东西,不比粮食。

    当年夏竦在襄州募取粮食,最后用不完的粮食,大不了往公廪里一放就是了。

    可钱这个东西不行啊,放到地方官府上,说不清来源的话,这个钱,谁都不敢接。

    这年月可没什么红十字会这样的组织来吸收捐款,官府的钱财往来,都是要走公账的总不能把这些钱充作公使钱吧?!

    也没这个先例啊。

    为了这事儿,顾深不得不再回去找了一趟范仲淹,问问整个治水的总预算是多少。

    有了目标,自然就可以想办法分配捐款额度了嘛。

    然后范仲淹就问顾深,啥叫总预算?!

    顾深稍加解释后,范仲淹陷入了沉思。

    其实吧,大宋朝,也是有预算制度的,三司的设立,其实就是一种预算制度的体现。

    但三司的做法,是先按照历年用度情况,囤积一批至少够三年使用的物资,等到朝廷需要使用了,再支度出去相当于是先买,后用。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每年的收成不同,用度不同,甚至各地方仓储条件的不同,会导致三司存储的很大一部分东西被闲置,而有一些,用度却远远不够用。

    简单举个例子,北地兵事频繁,粮食用度紧张,每年都需要三司额外往边地运粮,而江南之地,按照三司规定屯粮,但往往又用不了那么多的粮食,导致很多粮食因为仓储时间过长而出现发霉变质的问题。

    而顾深所说的总预算,却是先做好计划要花多少钱,然后根据计划去做事,计划用多少材料就买多少材料,如果钱有剩余,那就把钱重归府库,如果钱不够,那就追加预算。

    这么做吧,有好处,至少钱这个东西,它不会发霉变质。

    但也有坏处这中间如果有官员监守自盗,那就太容易了。

    毕竟,制定预算的人,和执行预算的人,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如果要限制这其中的贪腐现象,就得专门成立一个监督机构,监督预算的制定和执行这么一来的话,那不是凭白又要多出一批官吏出来?!

    大宋如今冗官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如今你治理一个水患,都要搞这种总预算制度的话,那整个国家得有多少工程需要官吏监督执行?!

    国家财政会撑不住的。

    然后顾深又给范仲淹出了一个馊主意不行咱就外包吧。

    顾深因此被范仲淹足足训了一个多时辰你这是要乱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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