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搭桥
程玉最终还是帮着牵了线。
一来，如今的苏锦儿，确实跟程玉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不一样了，变得成熟了不少。
二来自家夫君也说了，不过是见一面罢了，最终决定的，还得看两个当事人。
因此，程玉就找了一个借口，由自己夫妻出面，在家摆了一桌宴席，分别邀请顾深和苏锦儿赴宴。
大概就相当于是组了一个相亲局。
因为是在王家家宅内办的私宴，连王家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所以这场私宴的性质，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至少，以苏锦儿的聪慧，她从进门开始，就完全看明白了。
但苏锦儿没有因此生气，也没有因此又别扭的感觉。
一来，王家是苏州城的首富，而苏锦儿，她家传的苏记布庄虽然经营的还不错，可跟王家这种豪商比起来，还是差的很远。
苏锦儿得罪不起王家。
二来，苏锦儿也对自己有自信。
如果说，今天程玉给自己介绍的人还不错，也愿意入赘苏家的话，那苏锦儿倒是不介意跟对方相处试试。
如果说，自己对今天程玉介绍的人不满意，那么苏锦儿也有把握，可以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委婉的拒绝掉对方。
这是苏锦儿这些年在苏州城摸爬滚打的经历，带给她的自信。
但是苏锦儿是怎么也没想到，王家要给自己介绍的人，会是顾深。
对于顾深，苏锦儿还是有印象的毕竟是自己和姚家村蚕丝契约的保人。
对于苏记布庄来说，苏州城周围的几个县，村，就是苏记布庄重要的原料供应商，因此，对于这些契约，苏锦儿几乎每個都记得。
村老是谁，保人是谁，苏锦儿都有印象。
而顾深，则是这些契约保人中，唯一一个有贡生身份的人这么特殊的身份，苏锦儿想不记得都难。
但在苏锦儿的概念里，堂堂一个贡生，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选择入赘吧？！
更别说，顾深跟王家的关系，苏锦儿还是知道的，顾深就算再落魄，背靠王家，他也落魄不到哪儿去吧？！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苏锦儿暗自的叹口气。
自从自己放出风声，说要招赘一个夫婿后，前前后后，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曾经来找过自己。
但不是来给自己介绍赘婿，这些人，都是来劝自己放弃招赘夫婿，带着苏记布庄一起嫁人的。
苏锦儿没想到，程玉居然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不怪苏锦儿会这么想，毕竟顾深是一个贡生，就没听说过哪个贡生会放弃科考的资格，跑去给人家当赘婿的。
因此，从见到顾深的那一刻起，苏锦儿就对今天这场宴会下了一个定义——敷衍一下，走个流程，不伤和气的好聚好散就是了。
事情的进展，跟苏锦儿想的，也基本差不多。
前面就是互相介绍，王单和程玉分别代表男方和女方，大概的讲了一下彼此的家世和为人这里面吧，苏锦儿其实是有点小不满意的。
程玉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介绍人，小时候还是手帕交呢怎么感觉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完全没有感情的呢？！
说来说去，就只会反复强调自己会做生意自己明明琴棋书画，针织女红都擅长的好不好。
这些东西，还是小时候两人一起学的呢。
但算了，反正就是走个流程的事儿，不用太上心。
等到王单夫妻两人说的差不多了，按照流程，这俩就应该随便找个理由离席一段时间，给顾深和自己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了。
只要熬过这段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要得罪这位顾贡生，也不要给这位顾贡生任何希望，那么今天这事儿，就算是混过去了
“苏娘子似乎，对学生并不满意？！”
“诶？！”
猛然间听到这个话题，苏锦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单独相处时间这么快的就已经到了么？！
面对着微笑跟自己说话的顾深，苏锦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也露出营业性的微笑，对着顾深说道，“先生哪里话似先生这般风雅之人，乃奴家平生仅见。”
“苏娘子谬赞了！”顾深笑着谦虚了一下，然后说道，“只是，从方才见面开始，苏娘子就有些心不在焉莫不是心中有事，若可，不妨对学生明言？！”
呃我刚刚反应有那么明显的么？！
苏锦儿默默的反省了一下，然后继续保持微笑，说道，“让先生见笑了，不过是些家中琐事罢了”
“哦？！如此，苏娘子可愿畅言，许是学生能帮上忙？！”
“”
我就是找个借口而已，这书生是读书读傻了么，客套话都听不出来的么？！
苏锦儿内心有些焦躁，微微抬头，却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深，那个脸上的笑容，好像也有些促狭。
完蛋暴露了。
“是学生孟浪了！”顾深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只是学生以为，苏娘子聪慧，当知今日之宴为何，故此，学生觉得，有些话，直说更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锦儿还能说啥。
收敛起自己的营业性微笑，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出来，然后说道，“既如此，还请郎君明言。”
嗯，先生都不叫了，而是叫了一个传统称呼的“郎君”苏锦儿以此，来表现出自己的抗拒态度。
但顾深对苏锦儿这个反应吧，反倒是挺满意的性格果断，应变得体，该应酬的时候不失礼貌，该认真的时候不做敷衍。
挺好。
然后顾深就说了，从管家可能下诏修改婚嫁律法开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而苏锦儿呢是越听越荒唐。
这位顾书生，居然是为了躲避官家修改诏令的惩罚，所以才着急找一个人结婚的？！
这动机反正苏锦儿是不太满意的。
苏锦儿终究是个女人，对于自己的婚姻肯定也是有畅想的虽然这些年耽搁下来，苏锦儿心中的畅想变得越来越现实，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的。
结果还真的没遇到过一个为了躲避律法惩罚而想要娶自己的男人。
耐着性子，听顾深说完一些话后，苏锦儿觉得吧这位顾书生，未免也有些太不了解自己，又或者太自以为是了。
苏锦儿要招赘婿，那是真的想结婚了。
苏锦儿不是什么女强人，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大掌柜，如果不是十五岁那年的变故，苏锦儿现在可能就跟曾经的手帕交程玉一样，早早的成为人妇，在家相夫教子了。
这些年一个人撑起一座布庄，对苏锦儿来说，其实压力也是很大的。
当年情况危急，如果苏锦儿不站出来管理布庄的话，那么苏家很有可能因此衰败，跟着布庄讨生活的那二十几个伙计也会因此失去生活来源。
因此，苏锦儿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
可谁知道，苏锦儿硬逼了自己这一下，居然效果还不错苏记布庄不仅活下来了，还活的挺好。
但这，并不是苏锦儿真正的心愿所在。
如今苏记布庄也已经到了一个相对成熟的状态了，苏锦儿身上的压力也轻了不少，所以苏锦儿才想着招赘一个夫婿，一方面延续苏家香火，另一方面，也是想找个人来帮自己分担一下管理布庄的压力。
这，才是苏锦儿想要招赘夫婿的真正原因。
可眼前的这位顾书生，却自顾自的解读为，自己也不想受到诏令修改的影响，从而想要招赘一个夫婿应付一下有些好笑了。
话题聊到这里，其实苏锦儿已经有些不太想跟顾书生聊下去了。
但
“学生以为，若苏娘子当真有意，也未必非要招赘夫婿不可”
顾深似乎没有察觉到苏锦儿的不满，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也就是他想过的那一套处理办法。
苏锦儿放弃招赘夫婿，嫁给自己，而婚后，顾深不会染指苏记布庄，还可以让一子姓苏，延续苏家香火。
说实话，顾深的这段话，光听前半段，苏锦儿是不太乐意的，也就是搭着这些年的经历，让苏锦儿还能保持住基本的体面而已。
这又是一个劝自己不要招赘，让自己嫁人的人。
但顾深说的后半段，苏锦儿有些动容了。
“郎君当真愿意，择一子延续苏家香火？！”苏锦儿突然的问道。
顾深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若苏娘子不信，你我亦可立下字契，以作凭证。”
苏锦儿笑了，说道，“未闻因此事立契者况且，郎君当真以为，立下字契，便可作数？！”
顾深默然。
事实上，这种事情，就算立契，也是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道德观念的。
北宋时期，虽然理学还没有出现，但理学的基础是已经出现了朱熹和二程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凭白提出理学的概念。
事实上，这年代的主流道德观里，女子既然嫁人了，那么就有义务为夫家开枝散叶没听说过往自己家划拉树枝的。
所以，就算顾深和苏锦儿立下字据，约定要有一子继承苏家香火，在世人眼里，也是不作数的。
这种事情，能约束的，只有顾深的私德可苏锦儿凭什么来相信顾深会信守这样的承诺呢？！
这也是顾深说不出话来的原因——顾深也觉得，苏锦儿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自己。
而苏锦儿，显然也明白顾深不说话的理由，她觉得，今天这场相亲，只要再加把力，也就可以结束了。
“若郎君当真有意，奴家亦有一求奴家要长子，延续苏家香火。”苏锦儿笑着，说道。
“可！”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