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一梦浮生（下）
闻言，姜青窈抬手捂住嘴痛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止不住的流出。
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缓缓落下来，轻轻一笑，整个人破碎又绝望，如癫如狂。
她眼梢潋滟着薄红，整个人如破碎的瓷瓶一般，凄凉黯淡。
那可是满腔抱负、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姜青辞啊。
昔日为了她领命前往黄沙飞扬的大漠，驻守边关，如今又为了她，甘愿自戕换她一条生路。
若是没了兄长，她对这残酷无情的世间又有何贪恋呢。
她摇摇晃晃的扶着桌角站起身，任由眼泪流过脸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既然兄长被苏晚月逼迫而死，那她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直接杀了这个毒妇为兄长报仇。
苏晚月看着身形柔弱的女人突然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被吓的微微后退了几步，故作镇定地开口：“你们两人，给本宫划花她的脸，再把她…”
话音未落，姜青窈便快步走上前，抬手抽出头顶的发簪扎进苏晚月的颈动脉里。
刹那之间，突然散开的青丝被寒风吹起，迎风飞舞。
鲜血喷涌而出，殷红的血迹溅到她素白的衣裙之上，如同盛开的罂粟花，妖冶诡异。
她的动作疾如闪电，苏晚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死不瞑目。
姜青窈眸光平静，淡淡扫了一眼眼前的尸体。
既没有所谓的大仇得报的快感，更没有了却恩怨的轻松。
因为她想要的，早就已经得不到了，或者说被她亲手毁了。
即使杀了苏晚月也救不回那些被她害死的亲人。
她的外祖是威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立下战功无数，自己身为将门之后，从小耳濡目染，武艺刚开始并不算精进。
但自己为了帮沈怀安夺权，进军营重新拿起剑学习，陪他征战沙场，最后班师回朝。
对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鲜衣怒马的她来说，收拾几个渣滓简直不在话下。
从前念着兄长的安危，她不能对苏晚月做些什么，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在乎的了，杀了这人又如何。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若是还不走，我不介意多取两条性命。”
闻言，彩蝶和两名侍卫大惊失色，踉踉跄跄迈步逃出宫殿。
她抬眸望向窗外，发觉今天的宫殿好像格外安静些。
平日里这个时辰，总有妃子过来说一些风凉话，侍卫也一刻不停的守在门口监视她。
姜青窈走到衣柜旁，拉开衣柜门，里面是大都是淡雅的素色衣裙。
她记得自己从前最喜欢红色，嫁给沈怀安以后才改穿雅致的素色。
因为沈怀安不喜妻子太过张扬艳丽，希望她能恭谨贤惠，所以自己总是事事以他为重，顺着他的心意。
如今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了，且让她重新再做回少时的姜青窈吧。
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认识沈怀安，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大小姐。
后来为了沈怀安，她开始卷进权谋算计，整天经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再无从前简单的少女心性。
她变得安静沉稳，从容自持，时刻为了沈怀安的皇位做盘算。
那样的日子，她早就厌烦了，也累了。
她伸出手在角落里取出一件绛红色的衣裙换上，随即走到镜台前，拉开妆奁，里面摆着一根朴素的木簪。
这是及笄那年，兄长连夜从军营赶回来，送给她自己亲手制作的生辰礼。
材料选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有淡淡的木质香味，虽然做工粗糙，却是她收到过最欢喜的贺礼。
姜青窈眸光微动，抬手将青丝半挽，取出木簪别在发间，迈步走出殿外，晶莹剔透的雪粒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
三年了，她被囚禁在那个狭小幽暗的宫殿里整整三年了。
这还是她第一回走出冷宫外，抬眸望向宫闱里四四方方的天，自己好似被关在笼中的鸟儿。
庭院里那棵栀子树萧瑟孤寂，是沈怀安两年前送给她的，只可惜这棵树长势缓慢，从来没开过花。
今年京城冬季的雪好像下的格外大些，宽阔的宫道上人烟稀少，偶尔遇上的几个宫女侍从都在慌乱的奔跑。
她眼眸半阖，明显感觉到皇宫里出事了。
只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她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漫天大雪飞扬，姜青窈身穿一袭单薄的红裙缓缓走在宫道上，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半晌，她登上城墙。
放眼望去，一片烟火海，横尸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利剑和长矛被丢弃在泥土里，折射出凛冽的银光。
底下气势如虹的军队的即将破开城门，拿下京城的命脉—东临皇宫。
看着这一幕，少女眸色淡漠，丝毫不觉得意外。
沈怀安即位以后，随着大权渐握，越发昏庸无道，残暴嗜杀，国力逐渐衰微，东临国被攻打下来是早晚的事。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抬眸眺望远处的都城。
那时的东临京城繁华如花，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而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笑颜明媚如花。
回首过往，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年少那赤诚热烈的心意，终究是被辜负了。
如果有来世，她再也不会嫁给沈怀安。
姜青窈闭上双眼，踮起脚尖纵身一跃。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薄纸一般快速下坠。
扑通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她苍白的唇瓣染上鲜红，而后无力地垂下眼皮。
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正准备进城，一抹惹眼的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女子青丝如瀑，鲜红的裙摆随风飞扬，从空中坠落。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女。
霎时间，男人策马狂奔，想阻止那抹身影的下坠。
然而等他赶到时，女子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殷红的血迹和乌发遮住她白皙的脸。
他抬手轻轻拨开发丝，指腹擦拭掉血迹，露出那一张心心念念许久的脸。
霎时间，他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望着女孩久久无法回神。
半晌之后，顾决崩溃地抱起少女，双目赤红，眼泪汹涌不止，声线暗哑：“不！”
怎么会呢，他明明才刚刚找到她。
那句“我心悦你”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