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你这个毒妇
慈宁宫
“太后不好了,司刑房的人将琼芳嬷嬷和明夏姑姑带走了。”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进季宜灵的寝宫。
自季宜灵从新平猎场回来就一直闷在寝殿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安静得仿佛迟暮垂死的老人。
闻言季宜灵脸上涌起几分怒意,“什么时候这宫里的奴才能随意抓主子身边的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两人是季宜灵的心腹,抓走她们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站起身,但因为好久没动,一阵眩晕后险些摔倒,幸好小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是谁?是谁带走了她们?”她精神恍惚道。
“是是秋掌司。”
宫里人谁不知道秋掌司从前是裴太后的贴身婢女,若是没有裴太后发话,秋掌司怎么可能会来慈宁宫抓人。
季宜灵自然也想到了,她抓着小宫女的手,力气大到让小宫女瞬间红了眼眶。
她就知道裴月姝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去司刑房。”她咬牙切齿,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宫里尊贵的太后,不容任何人折辱。
可是她还出慈宁宫的门就被外面的禁军拦住。
“奉明懿太后之命,明慈太后重病需得在慈宁宫中养病,不许任何人出入。”领头的禁军冷硬道。
“哈!”季宜灵轻抚着头上的凤冠,她是先帝的正妻,中宫皇后,什么时候轮到这些狗奴才拦她?
她硬要闯出去,结果那些禁军丝毫不惧,甚至还拔出了剑。
在杀了几个忠心护主的太监后,季宜灵才认清现实。
裴月姝敢这样对她,一定是上次的事暴露了。
她虽然及时和易峥撇清了关系,将这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但那些被她放出去混淆视听的人却是铁证。
本来她还存着几分侥幸,认为他们不会被人抓到,可惜事与愿违。
她停止了歇斯底里,平静地回了寝殿,留下慈宁宫的一众宫人惴惴不安。
可很快她们也被人带走,整个慈宁宫就剩下季宜灵和那个叫芙蕖的小宫女。
季宜灵坐在窗前冷笑,她以为把她带回了宫里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吗。
她是季氏嫡女,若是让她爹知道,一定不会同她善罢甘休。
“芙蕖,你拿着这些金银,想办法让门口的禁军帮哀家送一句口信去季家。”
芙蕖照办了,在金钱面前,总是会有人站出来。
季宜灵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都会好的,只要季家在一日,她就会是宫里尊贵的明慈太后。
可她一连等了三四日,也没有等到慈宁宫解封和季氏的一丝回信。
她怒不可遏地摔了佛像,去找那个收了她金银的禁军,可发现那人竟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一定只是信没送出去,爹爹一定不会不管她的,哪怕他对自己的失望,也还有娘亲和哥哥,他们都是最疼自己的,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在这里受辱。
她又让好几个人去季家送信,可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一定不会的,他们不会放弃我的,我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
“一定是他们没有收到信,他们不知道我在宫里的情况。”
芙蕖看着往日风光无限的明慈太后蹲在角落,头发凌乱喃喃自语宛若疯妇,一时悲从心来,现在还只是囚禁,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季氏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太后被囚禁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何至于要太后亲自传口信出去。
季氏已经放弃季宜灵这个太后了。
偏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唯独季宜灵一直不敢相信罢了。
“太后,天黑了,奴婢扶您去歇息吧,指不定天一亮,外面就有回信送进来了呢。”
季宜灵点头,被芙蕖伺候着安置。
如今已经入秋,夜里越发凉。
可司制房断了慈宁宫的一切份例,芙蕖只能用几床薄被叠在一起盖在她身上。
堂堂太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芙蕖感到了一阵悲凉。
季宜灵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没有进宫做皇后,只是季府最为尊贵受尽所有人宠爱的大小姐。
爹娘悉心栽培她,给她请的老师都是天下大家。
那年她十三岁,因不满被教导谋略的老师的言语诋毁,她偷偷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这个年纪最是好玩的时候,她见这个偏僻小院的假山上竟神奇地长出了一株兰花,玩心大发爬上去一看究竟。
结果没有脚下一滑,她从假山上摔下去。
虽说不高,但若是划伤了脸,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好在嫡系子女身边都会有忠心的死士跟随,时刻守卫他们的安危。
季宜灵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件事,她的身边竟然一直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救下她后立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任由她怎么呼唤他都不出来。
季宜灵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又重新爬上假山,“喂,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从这跳下去。”
“我数三个数。”
“三,二”
他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语气冷漠地没有一丝感情,“大小姐。”
季宜灵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我的暗卫?把面巾摘下来,省得以后我连你人都不认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稚嫩俊秀的脸,看上去也没比她大多少,可行为却是无比成熟稳重,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她爹有的一比。
季宜灵从小就受尽追捧,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冷脸。
她不知道的是,季氏培养死士都是从七八岁开始培养,经过十年非人的训练,一百人中也就只有两三个能活下来,有幸成为主子的影子。
这样的培养早已磨掉了他一切的喜怒哀乐,成为一个完完全全为主子而活的傀儡。
“你叫什么名字?”
“奴没有名字。”
“那我以后怎么叫你什么。”
“大小姐可以叫我二。”他是同批孩子里第二个成功活下来的。
季宜灵皱眉,“这太难听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假山旁种着一棵低矮的梧桐,枝叶就像是伏在上面一般。
“以后你就叫伏桐,我累了,背我回去。”她冲他伸出手。
他一愣,看着少女明亮的双眸,竟是忘记了死士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太久,可死士要无条件听命与主子的话,他这样做也没有错。
少女的身体无比轻盈柔软,伏桐背着她,额头竟是渗出细密的汗水,比他训练时还要让他紧张。
可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背了一团温暖的云。
他头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滋味。
从此以后,除了明夏,他成为了大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累了会让他背她,困了会在他怀里小憩,还会央着他让他偷偷带她去外面玩。
她惯会撒娇,若是不成就会拿出主子的身份命令,他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往日神采飞扬的少女今日却伏在他背上叹气连连,“那张夫子又说我了,说我没有经历磨难沉不住气,将来会吃大苦头,哼,我怎么会吃苦头呢,我可是季宜灵啊。”
伏桐默默听着,她让他说话时,他才会冒出几个字眼,就像现在。
“是他有眼无珠。”
季宜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就知道伏桐哥哥对我最好了。”
而素来没有一点情绪的他却因为这声哥哥耳尖泛红。
之后的两年,他们形影不离,甚至在她的院子时,季宜灵会让他换掉死士的一身黑衣,换上寻常男子的装饰。
他们有太多个第一次。
她第一次来葵水时,是伏桐发现的。
她吓得惊慌落泪,被他哄好后,她第一次吻了他。
那是伏桐此生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伏桐,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大小姐。”
“不要叫我大小姐,叫我的名字。”
他不语,她则是恼怒,就像是一只发了性的猫,对他又咬又抓。
伏桐生生承受,没有丝毫怨言。
若是早知道他将来要侍奉的主子是她,伏桐情愿受那十年非人的折磨。
他知道他这样卑微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她,他只求能一生守在她身边就好了。
自那以后,季宜灵就不再将他召出来。
她及笄那日,伏桐花光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积蓄买了一块灵玉,亲自雕刻成她最喜欢的老虎形状,弄得十根手指伤痕累累。
只是她一直不叫他出来,他只能悄悄放在她的床头。
可不料她将那玉虎摔了个粉碎。
他藏在她的房间外,明知不能有情绪,手指却是死死扣着石墙,霎时鲜血淋漓。
没一会里面传来哭声,这是他头一次没听主子的命令擅自出现。
他想去抱着她安慰,可是他没有资格。
季宜灵哭着扑进他怀里,“怎么办伏桐,我爹要把我嫁给老皇帝,他这些年对我的栽培原来是为了送我进宫,我不想进宫,也不喜欢老虎,是我爹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培养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桐闷声不语。
他是死士,是不能跟着她进宫的,除非他愿意成为她身边的太监。
“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季宜灵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突然一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你你想让我嫁给老皇帝?”
伏桐担心她打痛了手,连忙给她揉。
季宜灵甩开他,“连你也这样对我,你们都想我嫁给一个能给我当爹的人!”
伏桐当然不想,只是他没有资格,哪怕他只是出身于寻常人家,他也会耗尽一切努力求娶她,偏偏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奴。
“滚!你给我滚!”她歇斯底里,伏桐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他的大小姐从来都是活泼善良,只是他以为她这样是遭遇了巨大的打击。
他出去了,房间里传来她的哭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他心里痛到极致,却无能为力。
季宜灵病了,家中人连番来劝,她似乎是看透了这群人,等病好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伏桐,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一对寻常夫妻。”
他惊慌失措地后退。
十年间被训练出来的奴性让他不敢背叛。
季宜灵虽然是他要守护一生的人,但季常松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死士绝不敢背叛主子。
“伏桐,我求你了,我不能嫁给老皇帝,否则我这一辈子就毁了,你若是不带我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作势要去撞墙,被他拦下后,又取上发展发簪抵住了那脆弱的颈脖。
伏桐红了眼,跪在地上求她,“别,别伤害自己。”
季宜灵越发用力,直至脖子上出现一个血点,“你带不带我走?”
他的四肢像是被人以各个不同的方向扭曲,痛得他想尖叫。
他拼了命方才吐出那个字眼,“好。”
季宜灵丢开簪子,抱着他喜极而泣。
“我攒了很多银两,只要我们能逃出去还是能过好日子。”
“半个月后是我爹的生辰,我会提前三日去大佛寺为他求平安符,届时我只会带明夏一人,剩下的”
她突然停顿,复有说起别的,“你只需去备好车马,我们趁夜离开,那些人发现我不见了,一时半会肯定不敢告诉我爹,我们再乔装打扮藏在汝南,等避过这段风头再离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伏桐看着她红肿的眼,沉声说了一个好。
只要她高兴,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们准备好了一切,只等那一天的到来。
可当他安顿好车马,去大佛寺接她时,里面的人竟是季常松。
明夏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是他是他趁着职务之便引诱小姐,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季常松满脸阴鸷,万万没有想到他亲自选中的死士竟是会背叛他,还想把他的女儿拐走。
伏桐看到他,下意识跪在地上,即便有人过来擒他,没有主人的开口,他也不敢起身反抗。
“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几个冰冷的字仿佛就像是季常松亲口在她耳边说出。
她甚至看到了伏桐被人打死的景象。
带着尖刺的实木一下又一下打在肉体上,溅起的血染红了天上的雨,而即便生不如死,他的口中还无声喊着大小姐三个字。
“啊——”
季宜灵猛然惊醒,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后来,她抱着被子在奢华的慈宁宫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