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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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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家里头冷清,没几个主子,但镇国公府还是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沈管事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年节时候,庄子上的老兄弟们会在除夕前几日,带着物产,赶着车,赶来府上给夫人还有小主子贺新年。

    到了除夕当晚,府上会摆十几张大桌,老兄弟们吃酒,吹牛,聊当年自己跟着已经战亡的老主子们冲锋陷阵,杀了多少敌,抢了多少东西,争了多少功。

    还会聊起前日刚睡过的那个女人腿顶长,腰顶细,肚皮顶白。

    当然了,后头这个可不能当着小主子的面说。

    小主子才多大?

    听不得这个。

    待杯冷羹残,天边也翻起了鱼肚白。

    又是一年到啦。

    他们又替战死的兄弟们多活了一年。

    过年这段时日,每天晚上府里头都会放烟花,砰砰砰的,吵得人脑瓜子疼。

    但他们还是想多放几个。

    好让天上的兄弟们瞧瞧如今的太平盛世。

    初五拜完财神,老兄弟们就又走啦,带着夫人和小主子给的东西。

    车是装得满满地来,又装得满满地走。

    镇国公府又回到了没什么人气的时候。

    沈管事咂摸着劣质的浊酒,眯着眼,又开始期待起新的除夕。

    “沈爷爷怎得没将我爹除夕前送来的好酒取出来喝?”

    裴萧萧从马车上轻巧地跃下,看起来就透着一股活泼劲。

    沈管事瞧着她的爽利劲,心里头就高兴。

    “相爷送来的酒太好啦,舍不得喝。想留着等小主子成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和老兄弟们一块儿尝尝。”

    裴萧萧给沈管事见了礼,拜了年,递上过年礼。

    “这份是给沈爷爷的,其他的是给府上叔叔伯伯的,都有写名字,沈爷爷替我转赠就行。”

    “哎,哎,你瞧瞧,每年过年,你们呐,就这样破费。”

    “又不值当什么。当年爷爷叔叔们争来的,可比我爹送的贵重多了。”

    沈管事哈哈大笑。

    “你这嘴儿,年年都跟抹了蜜似的甜!”

    裴萧萧嘻嘻笑着。

    “那我进去啦,夫人和白龟都在府上吧?”

    “在呢在呢,打你递了帖子过来,就在府里头等着呢。”

    “快些儿去吧,这个时辰,小主子刚喂完祥瑞白龟,歇着呢。”

    “哎,那我去啦。沈管事留步。”

    裴萧萧到镇国公府,跟回自己家一样,没什么区别。

    熟门熟路。

    闭着眼都能找着路,对庄氏和孟白龟的作息也一清二楚。

    这个时间,孟白龟应该在缠着她母亲要糖吃。

    果不其然,还没踏入主院,就听见庄氏的数落声。

    “你都多大了?十三了!还一天天地跟孩子似的要吃糖!”

    “你就不怕回头烂了牙,连笑都不敢张嘴?”

    孟白龟十分理直气壮。

    “我可以张嘴的呀,我拿团扇遮着嘴不就行了。”

    庄氏被女儿气得头疼。

    “那你总不能吃饭时候还用团扇遮着吧?”

    孟白龟噘着嘴。

    “谁家好人吃饭时候盯着人看呐!这不存心找事儿呢么。”

    庄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行行行,你吃吧。只能吃一块啊!不许多吃!”

    孟白龟嘴上应得特别好,欺负她娘看不见,直接拿了两块。

    一块塞嘴里,一块捏手心里头。

    “也不怕捏手心里头,等糖化了黏一手。”

    孟白龟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她娘怒不可遏的脸。

    “孟!白!龟!”

    “你竟然敢糊弄我!”

    “好好好,我看你是大过年的皮痒了。”

    “沈伯!沈伯!”

    “去请老太爷的鞭子来,我今儿非得治治她这性子不可!”

    庄氏气鼓鼓的,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女儿。

    “想吃糖是吧?我叫你往后在家里头吃不着一块!”

    “来人,把糖都给我收起来,去外头赏给那些乞儿,就当是镇国公府大过年的做好事。”

    孟白龟低着头,噘起的嘴都能挂油瓶了,扭着手指头,脚尖挨着脚尖。

    嘴里那块饴糖一会儿从脸颊左边鼓出来,一会儿从脸颊右边凸出来。

    裴萧萧看出庄氏是雷声大雨点小,并非真的要揍人。

    沈管事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起初还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劝劝,次数多了,就成了狼来了。

    这是人母女俩的日常情趣。

    裴萧萧拍了拍孟白龟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

    “赶紧把那块给吃了,等会儿黏手上,再去碰你娘,又是一顿训。”

    孟白龟眨眨眼,飞快地把掌心里那块也给塞进嘴里。

    这下可好,脸颊一边突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说话都含糊不清。

    “夫人大过年的生什么气?白龟还小呢,多吃几块糖也不算什么。”

    庄氏恨铁不成钢,拉着裴萧萧的手就开始吐苦水。

    “她还小?这再过几年就满十五了!”

    “萧萧你瞧瞧她,整日没个正形!成天就喊着要吃糖。”

    “倒是有些小聪明,也不见那小聪明往正道上头使。”

    “我见了她呀,这头就直犯疼。”

    孟白龟嚼着嘴里的饴糖,嘟着嘴,含糊不清地顶嘴。

    “我看着娘也头直疼。”

    庄氏柳眉一竖,指着孟白龟。

    “你还敢顶嘴!长大了一岁,翅膀就硬了是不是?”

    “你看我打不打你!”

    说着就要去摸手边的拐杖。

    孟白龟上前,抱着她娘的手。

    “娘,你指错了,我在这儿。”

    孟白龟将庄氏的手掰到自己的位置后,往后退了几步。

    “娘,我现在站好啦,你指对啦。”

    庄氏沉默了一瞬后,立马破功,笑出声来。

    “你呀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呢。”

    庄氏甩开手里摸了一半的拐杖,朝孟白龟张开手。

    “过来,让娘抱抱。”

    孟白龟笑嘻嘻地扑过去,在庄氏的怀里打滚。

    “我在娘跟前,就一直都是小孩儿嘛,再大也是小孩儿。”

    “是——是——”

    庄氏抱着孟白龟晃啊晃,又在她的头顶亲了一下。

    孟白龟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裴萧萧。

    “萧萧姐姐今年又带什么好东西来啦?”

    庄氏摸索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成日就知道跟你几个姐姐们要东西。”

    孟白龟不依地嘟囔:“那我也有回礼的嘛。”

    庄氏没好气地戳了她一下。

    “就你那点小破烂?”

    裴萧萧笑道:“那也是白龟的心意。”

    “白龟,青卿她们来过了吗?”

    “来过了,昨儿个来的。”

    孟白龟一拍手。

    “对啦对啦,我去拿她们送我的年节礼物给萧萧姐姐你看。”

    “文窈姐姐送了我一个绣球,她自己绣的,可好看了!”

    “青卿姐姐送了我一坛子他们老家送来的鄞荔枝。我还没吃过这个呢!”

    “我去给萧萧姐姐拿。”

    孟白龟蹦蹦跳跳地跑去自己院子里头翻东西。

    裴萧萧将自己送给庄氏的礼物奉上。

    “我爹说,夫人的眼疾医治不易,又常年心中郁郁,日子久了,怕对寿数有碍。”

    “是以让我哥在外头走商时,寻一些延年的药材来。”

    “这几支参倒是还不错,夫人能用,白龟也能用。”

    庄氏笑着收下。

    “这样的好东西,怎得也不自己留着?裴相的身子骨也不好,我这里都是有的,下回还是留着给裴相用吧。”

    “我爹有呢,且少不了他的。”

    庄氏也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回礼。

    “这是今岁我家庄子上送来的,我让懂行的来瞧了,说是个好的,你拿回去,让裴相补补身子。”

    裴萧萧打开一看,见是一株品相上佳的灵芝。

    好嘛,药罐子送药罐子东西,全是药。

    “那我就谢谢夫人啦。”

    还没等裴萧萧和庄氏说几句闲话,孟白龟就抱着一堆东西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大冬天的还叫她给跑出一脑门子的汗来。

    裴萧萧微微皱了眉头,让她赶紧过来,用帕子替她吸了额上的汗。

    “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立刻就插上翅膀飞走的。”

    “看你这汗出的,仔细叫风吹了又是一场风寒。去年冬天的那场病你给忘了?”

    孟白龟嘿嘿嘿地笑,献宝似的,将东西在裴萧萧面前铺开。

    捻起一颗鄞荔枝。

    “萧萧姐姐尝尝。”

    鄞荔枝是用盐盐渍过的,吃起来咸咸的,倒是生津。

    “看,这个绣球,是文窈姐姐专门给我绣的,上头还有我和大白。”

    “这套金头面是丹君姐姐来的时候送我的。”

    裴萧萧一笑。

    “看来我和丹君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萧萧拿出自己给孟白龟准备的礼物。

    是一条革带。

    革带两边绣上去的,是用了十几种花样编出来的五彩络子,主体是镶嵌了佛家七宝的牛皮。

    孟白龟年纪小,用金显得老成,是以带扣选了银子。

    孟白龟一下就被这条精美的革带吸引住了,拿起来往自己身上比划。

    “这个好看!”

    “上回你生辰那次,我见你用的革带不衬你三哥的那件圆领袍子,当时就想着什么时候送你一条革带。”

    “正好这回我身边的秋菊是个打络子的好手,就让她琢磨出个花样来,做了两头的花边。”

    “女孩子嘛,穿得花哨点好看。等年纪大了,想花哨都要被人嫌弃,说两句不好听的。”

    “趁着如今年纪小,赶紧穿戴打扮起来。”

    庄氏在一旁附和:“是这个理。”

    她虽然看不见,但通过女儿欢欣的声音,也能知道这条革带必然是她女儿很欢喜的。

    萧萧这些姑娘们呐,总能替她弥补上自己的缺憾。

    有很多次,她曾经异常后悔,为什么当年那么不顾及自己身体,将眼睛给哭坏了。

    如今她看不到女儿的模样,也无法亲自为女儿打扮,让她成为京中最令人艳羡的小姑娘。

    可这份缺憾,如今已是被弥补上了。

    庄氏牵着裴萧萧的手,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萧萧,谢谢你们。”

    裴萧萧莞尔一笑。

    “夫人说什么谢呀?若是当年老将军未曾被我爹打动,如今我爹还是个无品无极的翰林院待诏呢。”

    “那也是裴相自己有本事。我那公爹可是个眼高的,寻常人压根儿就瞧不上。”

    “更别提是三年就学成了。裴相这样的人物,满天下都找不着第二个。”

    裴萧萧嘻嘻笑着。

    她就喜欢人家夸她爹。

    她爹那么好,多夸几句怎么啦。

    又不会少根头发掉块肉。

    庄氏和孟白龟跟裴萧萧有说有笑,三个人其乐融融,谁都没有提起那个住在镇国公府的孟灵玉。

    裴萧萧在镇国公府待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走。

    她是家里的掌勺,缺了她,家里没人做饭,她爹跟她哥就得饿肚子。

    庄氏知道这一茬,自然不会留她一起吃饭。

    “下回跟裴相告个假,哪有姑娘家天天在厨房的?烟熏火燎的,也不怕把人给烧着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裴萧萧说还要回去做晚饭的时候,孟白龟还是非常失落。

    要是萧萧姐姐留下来一起吃的话,她今天就可以不用吃府里当过伙头军的伯伯做的饭了。

    虽说吃了这么多年,再难吃也习惯了。

    但这不是过年了嘛,她还是想吃点好的……

    庄氏有眼疾,是以送客的事就交给了孟白龟。

    刚出主院,早就守在那边的孟灵玉赶忙迎了上来。

    “县主,新年好。”

    裴萧萧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心中有些惊诧。

    她还记得三月时候,自己初次见到的孟灵玉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灵动极了,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块灵动的璞玉。

    怎么如今这般死气沉沉?

    脸色白得都能和纪丹君的母亲相比了。

    整个人看起来也瘦了一大圈,身上的皮袄看着都能把人给淹了。

    孟灵玉笑得十分僵硬。

    “县主,不知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孟白龟白了她一眼。

    “不能。”

    她摇了摇裴萧萧的手。

    “萧萧姐姐,别搭理她。现在京里头谁不知道她和庐江王那点事?”

    “住在府里头我还嫌她脏呢。”

    裴萧萧皱了眉,呵斥了一声。

    “白龟,不可以这样说话!”

    孟白龟瘪瘪嘴,把头扭到一边去。

    手倒是很老实地松开了。

    裴萧萧上前一步。

    “孟夫人,这边请。”

    孟灵玉略带感激地冲她笑了一下,又飞快地低下头,跟着裴萧萧去了不远处的廊下。

    “不知孟夫人要对我说些什么?”

    孟灵玉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你……应当都知道了吧?庐江王私底下的癖好。”

    “嗯。”

    裴萧萧没有掩饰。

    如今庐江王的癖好,在京中的核心圈子里头,已经不算是秘闻。

    太子查案的动静有些大,不少人都闻着味儿了。

    甚至有人将当年庐江王真正被赶出京城的原因都给说了。

    孟灵玉惨笑了一下。

    “所以我如今的处境,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我不怪任何人。”

    “若早知他有这样的癖好。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求到他身上的。只是如今身陷泥沼,逃脱不得了。”

    裴萧萧没吱声,等着孟灵玉接下来的话。

    “我……我今日找你,并非因为庐江王。他虽然对你……可是既然事情都暴露了,他的报应也不会太远。”

    “我是为了我表哥,崔绩。”

    裴萧萧冷漠地看着她。

    “崔绩跟我没有关系。”

    挺长一段时间没听见这个疯子的消息,听她爹说,连鸿胪寺的官都辞了。

    大概每天都在家里服用五石散吧。

    跟废物没什么两样了。

    自甘堕落,与她无关。

    孟灵玉见裴萧萧要走,赶紧拉住她。

    “县主,我表哥不是恶人。”

    裴萧萧慢慢挣开她的手。

    “崔绩是不是恶人,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孟夫人,虽然崔绩曾经向我爹提过亲,但这事最后并没有成。既然没成,那我与他之间就没有半点干系。”

    “我不是很明白。难道就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他出了什么事,都要赖在我身上吗?”

    “你是,崔绩他爹也是。”

    “我不是很能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夫人,请恕我先行告辞。”

    孟灵玉追上了裴萧萧的脚步。

    “我表哥真的不是恶人,当年我母亲自知命不久矣,会为我父亲所害。想将我送回崔氏,暂且保命。”

    “旁的人都没有答应,是表哥说服了家主,我才能进得了崔氏的门,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的确不知县主与表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并非强求县主什么。”

    “只是念着表哥当年的这份情,我想请县主去看看他。”

    “我实在不忍表哥就此继续堕落下去。”

    “县主去与不去,自然由县主自己决定。我、我只是尽我所能,去还当年的那份情。”

    裴萧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急切地抛出心中所有话的孟灵玉。

    “说完了?”

    孟灵玉像脱了力般,有气无力地点头。

    “我要说的全都说完了。”

    “那我走了。”

    孟灵玉站在原地,望着裴萧萧毫不留恋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表哥就像自己一样。

    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表哥,还请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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