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公西家的奇葩
公西大富新任职的,是勋卫中的旅帅,从六品上。
比他先前的上镇将,要低上那么一级。
虽然明面上看着低了,实际上却是高出不知道多少级。
勋卫听命于东宫,负责太子的宿卫、仪仗等事,与亲卫、翊卫合称太子三卫。
日常宫中行走,能随时近距离接触到太子,乃至圣上和皇后。
是许多人抢破脑袋都想要的官职。
能落到公西大富身上,还是因为吏部有邬皇后的人,想着借公西大富讨好邬皇后,直接把人给塞了进去。
公西大富自己无赫赫之名,可谁让他有个好弟弟呢。
救了三皇子!
等回来,就是一步登天!
这会儿自己卖个好,往后有的是来往的机会。
公西大富对这些门道心里明白,赴任前一天,低调地带着礼物上门去谢人家。
这也算是他重回京城后,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不过公西大富不曾想到的是,入宫上任第一天,自己就受到了邬皇后的召见。
邬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底下恭敬的公西大富,暗自点头。
太子身边要安排新人,邬皇后是不可能不过问的。
她已经看过公西大富的履历了,对他在边疆的战绩十分满意。
继公西铁牛之后,新一代的小辈开始崛起了。
这让邬皇后看到了希望。
“公西家的教养很是不错。你母亲上官氏虽然出身贫寒,但教的儿子倒是个顶个的拿得出手。”
邬皇后微微一笑。
“你父亲和你弟弟不日即将班师回朝,到时候公西家可是有喜事传来?”
这喜事指的是什么,邬皇后和公西大富心里都清楚。
“回皇后娘娘的话,虽说福无双至,可在臣看来,此番却是有三件喜事。”
邬皇后挑眉,起了兴趣。
“说来听听,是哪三件?”
“其一,臣的父亲与弟弟能平安归来,对从军之人,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欢喜的了。”
“不错。”
“第二件,乃是臣的二弟公西玉泉,守得云开见月明,与纪小姐心意互通,好事将近。”
邬皇后脸上笑意更盛。
纪丹君没有选择高嫁,这是让她很满意的事。
朝堂上不能铁板一块,总要分散些才好。
否则还要龙椅上的九五至尊做什么?
禅让吗?
“这第三嘛,自然就是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大喜事了。”
公西大富越发谦恭起来。
“三皇子殿下随军安全归来,能与圣上、皇后娘娘共享天伦之乐。”
“此番三皇子经江南这一遭,也算是否极泰来,往后自有大福气。”
邬皇后哈哈大笑。
“公西家怎得出了你这么个人?”
“本宫听闻,你父亲公西铁牛是个粗人,你两个弟弟也不善言辞。”
“你倒是与众不同。”
公西大富颇为无奈地为自己辩解。
“边疆锻炼人。先前臣也不是这般圆滑,是以吃了不少亏。”
邬皇后身体微微向前倾,靠在案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说说,都吃了些什么亏?”
这不是单纯的君臣问答,而是邬皇后在向刚从边疆回来的公西大富询问边疆的具体情况。
天高路远,信息无法及时传达,谁都不知道边疆的实况。
难得有个调回来熟知内情的,邬皇后自然不会放过。
“臣刚到边疆的时候,行事一板一眼。”
“这都是臣的父亲言传身教之故,生怕臣与手足在外无状,让他觉得丢了老辅国公的威名。”
公西大富这话,说的是公西铁牛对老辅国公纪贤安的忠心,却是暗指公西家纵有大功,也不改初心。
这也是邬皇后想看到的。
忠心难得。
忠心不改之人更难得。
纪贤安生前就是一心为大晋,乃至惨死的忠臣名将。
只要公西铁牛忠于纪贤安,忠于辅国公府,就不会出现通敌叛国之事,是可信之人。
为君者,可以不用大才,却不能不用忠臣。
忠臣越多,位置越稳。
公西大富的一番话,让邬皇后对公西家的印象又往上拔高了一截。
也不由对公西大富接下来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是以到了边镇,臣见将士们已被拖欠了半年军饷,就按照军中流程,写了讨要军饷的文书,送给上峰。”
邬皇后笑道:“结果没人理会你,是也不是?”
扣下军饷中饱私囊,乃是边军常见之事。
邬皇后丝毫不觉得奇怪。
她对公西大富如何解决这桩事,感兴趣得很。
“皇后娘娘说的是。文书递上去后,连着半个月都没信,底下的将士们都怨声载道,臣一时之间也没法子,只得亲自跑了一趟。”
公西大富没说的是,他去见上峰前,还自掏腰包,先把将士们被拖欠的军饷给补上。
边疆,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当兵的。
谁都不知道敌国什么时候会侵袭。
到时候守住这个边镇,靠的还是这些穷到连麦饭都快吃不上的大头兵。
若是啸营,或是在敌国侵袭时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公西大富不敢赌,宁愿自己先补上。
他当时甚至已经做好了要不回来,往后另行筹饷的准备。
“后来呢?”
“臣吃了闭门羹,坐了冷板凳。一连几天,都没能见着上峰。”
“有的同僚甚至都和上峰见了几回面,臣还是没能见到上峰的衣角。”
邬皇后打量着面色如常的公西大富,试探着问他。
“最后你是跟他身边人塞了银子,还是设法打听到了他的行踪,将他给拦住了?”
“都不是。”
公西大富笑了一下。
“皇后娘娘一准儿想不到。”
“上峰的第九房妾室来给上峰送饭的时候,见着了臣,欲跟臣有私情。”
邬皇后一愣,旋即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她指着公西大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容貌,在边疆的确打眼。怪不得那女子心动。”
“皇后娘娘谬赞。”
邬皇后的兴趣被彻底激发出来,像是在听说书一般,催着公西大富继续往下说。
“臣是有家室的人,即便与原配孙氏不睦,却也非那等见色起意之辈,是以拒绝了那女子。”
“不过她却不死心,一连多日,都借着给上峰送饭的名义,与臣‘偶然’相遇。”
“次数多了,也就传到上峰的耳中。虽说离奇,但臣也算是得偿所愿,终于能见到人了。”
“甫一见面,上峰就斥责臣擅离职守,让臣速速回去。”
“臣问上峰拖欠的军饷何时发放,被含糊过去了。”
公西大富不紧不慢地道:“于是臣就继续在上峰办公的门前候着,日日与那妾室‘偶遇’。”
“总算是将那军饷给拿到手了。”
邬皇后拍案叫绝。
“看着跟你父亲一样,是个老实脸,没曾想肚子里的坏水倒是多。”
公西大富半点不觉得邬皇后有说错。
“若这坏水能让臣麾下的将士们吃饱饭,那臣愿这坏水越多越好。”
“第一次都如此大费周章,那后头一定更难了。”
“皇后娘娘所料不错。”
“那后面,你是如何解决的?”
公西大富完全不怕被邬皇后责怪一般,全盘托出。
“单打独斗难以取胜,那便以人海战术取胜。我方人多势众,能五人杀一人,十人杀一人,只要最终能取胜,用的何种手段,都不算过分。”
邬皇后凤眼微眯。
“被拖欠军饷的不独臣一人,臣便拉着同僚一同请见上峰。”
“有如臣这般拿不到军饷的,就有受上峰青睐,月月足额拿到的。”
“上峰扣着不给,无妨。臣不能以下犯上,但却可以用比试之名,从那些得了军饷的同僚手中暂时‘借’一些。”
读作借,写作抢。
见者有份,愿意跟着他干的,全都能分到。
邬皇后若有所思。
“本宫应当能猜到后头发生的事了。”
抢一回两回,兴许能得手。
可次数多了,再想轻易得手就不能够了。
对方也会有所防备。
你会人海战术,旁的人自然也会,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
可随着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会闹大,会有数不清的可能。
因参与人数众多,还不能轻易就将刺头儿给抓了,只会火上浇油,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谁知道,抓了的那人背后靠山是谁?
若是自己踢到了铁板,那可就是官运到头。
为了维稳,为了仕途,只能在面上一碗水端平,捏着鼻子认下。
虽说公西大富使了奸猾之计,但其人其心尚算清正,细枝末梢的事,反倒无需在意。
邬皇后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
“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往后有你护卫太子,值守东宫,本宫放心得很。”
她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恭敬如初的公西大富,似笑非笑。
“往后尽心办差,太子是个赏罚分明的,断不会让你再遇见边疆的那些事。”
“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公西大富退出主殿,赶紧闪身到边上,摘下官帽,擦了擦满头的汗。
伴君如伴虎。
这句话,他今日算是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