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当成了他家
孙家人在京兆府的大牢中,就没一个是过得好的。
关键是,这苦还没处说去。
谁进了大牢不脱层皮?
当大牢是旅馆呐?
还等着人伺候?
给点馊了的饭菜,没饿着人就不错了。
睡觉被蚊子叮,老鼠咬?
夏天,正热着,蚊虫鼠蚁多,不是正常事?
他们可是按章程办事,没严刑逼供,也没使诈,就是告也没用。
这是京兆府的大牢,老大是京兆尹。
向京兆尹告京兆府的大牢有问题?
这是让京兆尹自打嘴巴,承认自己无能,才让的奸猾小吏欺上瞒下。
还是直接被京兆尹脱下裤子打一顿板子,按上一个诬告三品大员之名?
孙家人不是没出银子上下打点。
狱卒银子照收,待遇照旧。
孙家人也不敢计较,生怕他们闹起来,吃亏的是里头的孙铨宁。
孙氏被关在女监,虽说也是牢狱,但比起孙家来说,待遇可好多了。
起码京兆尹叫了女医来给她治病。
孙家可舍不得这钱。
清醒过来后,孙氏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惊吓之余,她想起来,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无法起身。
她是侧躺着的,背靠在一个温暖的怀中,屁股上的伤已经上过了药,凉飕飕的舒服多了。
在最初的迷茫后,孙氏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如今身处何处。
“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是裴萧萧干的吗?!”
“我都已经挨过打了,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牢里头?”
“这位小哥,你停一停啊!”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违犯任何律法!”
“是裴萧萧她仗势欺人!”
“你们可不能当她的帮凶啊!”
无论孙氏如何喊,那些经过的狱卒都没有停下来,带着冷漠的神情,从她面前走过。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牢房中响了起来。
“小姐,无需白费力气了。”
“附子粉叫他们给发现了,我们……我们怕是在逃不过这一关了。”
孙氏的背僵直着,慢慢转动着脖子,努力看着那个环抱着自己的乳娘。
“你说什么?”
孙氏喃喃道:“怎么会被发现的呢?我藏得那么好……公西家没人敢来我的房里搜东西的。”
乳娘无声地掉着眼泪。
“小姐受刑当日,公西家就仗着纪小姐和余姚县主在,强令我们收拾了当初的嫁妆,赶我们走。”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孙氏不顾伤口的疼痛,猛地坐起来,抓着乳娘的手用力极了,几乎要捏出乌青来。
“嬷嬷,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
“怎就由着他们赶人走?!”
“后来怎么样?你们真的被赶走了吗?我爹怎么说的?”
乳娘吃痛地把手抽了回来。
“小姐!你清醒清醒吧!”
“老爷岂会管这一档子事?”
“余姚县主都说了,当时你受刑,她就着人去孙家报信了,要是家里头真来了人,她也就把你给放走了。”
“可结果呢?老爷也好,夫人也罢,全都没来!”
“你就生生挨了这一百记鞭子!”
“这打的,可都是在小姐你的身上啊!”
“如今附子粉被发现,老爷还一口咬死了不是他给你的,是小姐你自己私下买的。”
“这不是把小姐你往火坑里面推吗?!”
“小姐,老爷都已经不要你了,孙家也弃了你。这么多年,小姐费尽心思送回家的银子,都没能让老爷对小姐软下心肠。”
“小姐如今还能指望谁?”
“为今之计,就只有去向公西家那个老婆子低头认错,让她看在多年相处的情分上,放小姐一马。”
孙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求她放过我?”
“她会放过我吗?”
“我哪里还有脸让她放过我?”
“都已经发现了附子粉,我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门儿清。”
“这回能留下一条命,都是福大命大。”
听乳娘说完他们一行回到娘家后的经历,孙氏只觉得心中悲凉。
“这么些年,我拼着和婆家撕破了脸,撒泼打滚,脸皮都不要了,只为了能多弄点银钱回家。”
“结果……我还是落到了用完了就丢的地步。”
孙氏慢慢地靠在乳娘的胸上,睁着眼,任由泪水溢出眼眶。
“嬷嬷,我是不是很傻?”
乳娘哭着搂着孙氏,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责怪的话。
他们这是杀人未遂啊!
纵算不上需要以命抵命,可判个千里流放却是不过分的。
自京城一路走去流放之地,一路风吹日晒地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还会因为走得慢挨打。
能活到流放之地都是命硬。
何况……被她一手奶大的小姐是身娇体弱的女流之辈。
出了京城,就会被那些衙役给糟蹋了身子。
小姐的命……真是太苦了!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乳娘飞快地擦干了眼泪,捧着孙氏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小姐,既然老爷不仁,那我们又何必有义?”
“那附子粉本就是老爷交给小姐的。如今他倒打一耙,我们也可以将实情告诉京兆尹。”
“兴许还能搏一个宽大处理呢?”
“我瞧着县主她们不像是想要我们的命,兴许最后在牢中关几年,就给放出来了呢?”
“到时候,寻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落脚,摆脱了老爷,小姐,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孙氏苦笑。
“摆脱孙家?嬷嬷,谈何容易?”
“我的脾性已经叫孙家给养成了这般模样,就是再如何变,也变不回去了。”
“嬷嬷,我已经是废了。”
“若是嬷嬷能脱身,我们就……各奔前程吧。”
“嬷嬷奶我一场,也是辛苦,临了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嬷嬷的。就只能去求着爹娘,将嬷嬷的卖身契还给嬷嬷。”
“没了我,没了孙家,嬷嬷这样的好人儿,自然会有个好去处。”
乳娘抱着孙氏嚎啕大哭。
“我的好小姐,你叫我如何舍得离了你呀!”
“刚见你的时候,你才小猫儿那点大。转眼就长大了,嫁了人。”
“我守着你这么些年,叫我舍了你,不是让我剖了胸膛,叫人将我的心肝都取了去吗?”
“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这是在剜我的心呐!”
孙氏咬着唇,在乳娘的怀中默默流泪。
躲在角落里的狱卒,脚不沾地地跑去见了师爷,将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全乎。
京兆尹皱眉细思。
“如此说来,这根儿,还是在孙铨宁身上?”
“想来是如此。”
“不过那个油盐不进的,想要撬开他的嘴,恐怕不容易,尔等可有好主意?”
“大人,若想快刀斩断那乱麻,先得找把趁手的刀子才行。若是刀口太钝,便是再如何使劲,也动不了那乱麻分毫。”
“甚是有理。来人,去趟孙家,将他们的家人都带来,我要一一审问。”
“还有,崔中丞家的大郎来过了。”
京兆尹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他怎么又来了?!”
“这是将京兆府,当成了他家不成?”
“三天两头就跑来,我真是见着他就头疼。”
同为裴党,崔仁悦的地位可比自己高多了。
裴孟春无心仕途,阮家没有儿子,崔伯嶂就是他们那一辈中的领头人。
听说还打算参加三年后的明法科。
到时候怕不是更让人头疼。
师爷赔着笑。
“这回崔家大郎过来,应当是喜讯。”
“何喜之有啊?”
“每回他来,准没好事!”
“他带着吴四儿这个老熟人,前来报案,说孙家买凶杀人。”
京兆尹悚然,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买凶杀人?!”
“是。”
“而且还将辅国公给牵扯了进去,纪小姐还没来得及报官。”
“如今辅国公和公西家的三郎,全都在床上躺着呢。”
京兆尹倒吸一口凉气。
这事儿有点棘手了。
谁能料到一桩小小的家务事,竟然最后闹成了这样。
辅国公那是圣上跟前都有名姓的,虽说如今年纪小,还未曾授官,可一旦闹大了,圣上过问,这案子就小不了。
虽说到时候会直接交由大理寺去办,可自己也会受到办案不力的责难,影响年底的考绩。
亲娘咧,影响仕途啊!
京兆尹在心里把孙家骂得狗血淋头。
“这样,一案归一案,先将上官夫人的休媳案给判了。再慢慢审理孙家的杀人未遂。”
“孙氏投毒未遂与孙铨宁买凶杀人,对象都是公西家,辅国公不过是受到牵连的无妄之灾,两案并作一案审理。”
“对了,去问问崔伯嶂,这回他又想从我手里要什么好处。”
京兆尹惆怅地叹了一声。
“只要不过分,就由着他吧。怎么说,也是为这桩案子出了力。”
希望崔伯嶂得了自己的好处,回头能让崔中丞压着些儿,别将案子给捅到大理寺去。
要不然,他今年的考绩不好看,来年又得继续在京兆尹这位置上待着升不上去。
这破京兆尹,谁愿意干谁干。
反正自己赶紧得了上,赶紧走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