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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自污为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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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裴文运能全须全尾离开御史台,从这桩不名誉的案子中全身而退。

    审理过程中爆出的惊天秘闻,才是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

    毕竟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就连裴党的核心人员,都不清楚。

    无数人对裴文运产生了怜悯之意。

    裴家本就人丁不旺,裴文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既然他已不能生子,那开枝散叶的任务,就只能由裴孟春来承担。

    一时之间,裴孟春的婚事在京中再次引起热潮。

    除此之外,裴文运还赚得了不少闺中女子的眼泪。

    联想起早早亡故的孟氏,裴相一定是用情至深,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若是自己也能遇上这样的夫婿,该有多好?

    裴文运的政敌在震惊之余,个个咬牙切齿。

    往后攻讦裴文运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裴文运出来的时候,看见一直守在外面的儿子。

    “本就不会输,你过来真是多此一举。”

    裴孟春将父亲的马牵过来,扶着他上马。

    “虽说如此,儿子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索性到御史台外等着,也好早早知道结果。”

    父子二人骑着马,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年裴文运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问过自己儿子的。

    裴孟春没反对。

    他对父亲续弦与否并不那么在意,也不在乎突然多出来的弟妹会和自己争夺家产。

    即便继母有子,一个毛头娃娃罢了,岂能和已经站稳脚跟的自己抢家产?

    他甚至更倾向于让父亲续弦一位合适的女子,可以减轻妹妹身上的担子。

    看着妹妹小小年纪,就必须整日学着处理庶务,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疼。

    只是父亲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父亲太过完美了。

    才学,容貌,功绩……很难找出实质上的确凿缺点。

    可偏偏父亲身居高位,受圣上重用。

    功高震主四个字,足以让裴家迎来灭顶之灾。

    谁都不知道日日相对的圣上,何时会变成一只想要他们命的老虎。

    自污,是最能让圣上放心的方式。

    前朝开国之相,为自保,也不得不违背良心,做出欺压百姓之事。

    裴文运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事,他做不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服用绝子药。

    不是他对自己不放心,而是他必须让圣上对自己放心。

    除此之外,裴文运还想到了一点。

    发妻过世后,他是否会续弦也算得上是备受瞩目。

    就连圣上都问过几次。

    裴文运并不觉得,圣上是单纯出于关心,觉得他房中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而是一种不安的表现。

    怕他会在朝中一家独大,怕他会改变了初心,与世族联姻。

    而自己服用下绝子药,既没有了子嗣的烦忧,也断了那些想要与自己联姻之人的念头。

    联姻,为的是让拥有自家血脉的孩子,在对方的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抢钱,抢权,继承遗产,为自家谋取最大的利益。

    而不是让自家的女子,去对方家中守活寡。

    吃药绝嗣,圣上放心,这样的裴相更好拿捏,政敌放心,自己不用多一个需要策反的敌人,裴党中人也放心,不用担心到时候站队的问题。

    一举数得。

    是以在征得儿子同意后,裴文运果断找上圣上,让太医院的太医开了药方,开始服药。

    但副作用也十分显着。

    裴文运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

    他早已不复当年在战场叱咤的威风凛凛,成了文弱书生。

    当时曹太医将药方拿出来的时候,就特地叮嘱过,这药吃了,会有碍寿数。

    裴文运还是吃了。

    他知道自己的命数不长,便一心扑在公务上,好让自己的抱负能早日实现。

    至于女儿,就交给已经能立起门户来的儿子去守护。

    这也是当日崔绩找到他,提出与裴萧萧联姻时,裴文运心动的原因。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总有一种时不我待之感,生出想要走捷径的念头。

    何况误打误撞找过来的崔绩,开出来的条件是那么优渥,尽显诚意。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裴文运接受了老天爷给自己的命运,继续坦荡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康庄大道上。

    行就行,不行,让子女全身而退。

    这次的诬告案,放眼当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裴文运却知道,真正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不久后的将来,大晋与北戎之间,会再次掀起一场大战。

    当北戎被自己昔日的威名镇住时,他们只会成为阴暗潮湿的爬虫,蛰伏着,期待着。

    如今,他们守得云开见月明。

    裴文运几乎可以预料到,当自己的身体情况,被北戎学子传回去之后,如今分崩离析的北戎各个部族,会再次集结,选定时机南下。

    而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横刀立马,以不可抵挡之势,将北戎的大军挡在大晋的边疆之外了。

    裴文运的情况,圣上与邬皇后自然是清楚的。

    这也是邬皇后在此番江南巨变后,力排众议,以极高规格去镇压民变的原因。

    大晋需要鲜血,去将那些将士们历练出来。

    否则不远的将来,就会有灭国之灾。

    大晋不能没有裴文运,但不能只有一个裴文运。

    大晋真正需要的,是千千万万个裴文运。

    联想到此次莫名其妙出现的诬告案,裴文运忍不住往深了去想。

    诬告自己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此人会不会与世族联手?

    还是早已与北戎暗中勾结?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裴文运心中不安,打定主意回去后,就召开内部班子会议,务必要把幕后主使给揪出来。

    他不能忍受大晋有蛀虫。

    他的孩子生活在这片土地,他为了这片土地付出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为之奋斗,为之努力的一切,决不允许化为泡影。

    回到相府,首先迎接裴文运的,是两双泪眼汪汪的小鹿眼。

    孟白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抹着眼泪。

    “裴叔叔,往后我再也不要惹您生气了,呜呜呜。”

    “以前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他的小闺女也掉金豆子,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爹往后再不许整日只顾着忙公务了。要注意身体。”

    “我让本草堂的大夫过来了,让他给爹把把脉,开个食疗方子。”

    “往后我天天给爹做好吃的。”

    碍于孟白龟在,裴文运没好意思把小闺女抱起来亲亲,只摸了摸她的脑袋。

    “怕什么,爹身子骨好的很,用不着这样小心翼翼。”

    “往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消息传得这样快,裴文运是没想到的。

    他才刚从御史台回来,竟然就已经传遍开了。

    宫里数不清的赏赐,流水一般送入相府。

    大部分都是补药。

    百年人参直接送来了十几支。

    裴党中人也络绎不绝地往相府里挤,见了裴文运,还未曾说话,就重重叹了一口气。

    都是官场上混的,没几个猜不出裴文运吃绝子药的背后原因。

    崔仁悦和阮季重两个已经定了亲的亲家联袂而来。

    一见裴文运,崔仁悦直接就哭上了。

    这要是让那些被他喷得体无完肤之人见了,一准觉得稀奇。

    这头逮谁咬谁的恶狼,竟然还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天?

    崔仁悦拉着裴文运的手不放,气恼地直跺脚。

    “相爷为何一直不说?”

    “也是我等无能,不能护相爷周全。”

    裴文运倒是笑呵呵地安慰他们。

    “说了又有何用?”

    “如今这样,已是很好啦。”

    “仁悦这般模样,一会儿可如何归家去?要是燕娘见了,怕不得责怪我。”

    崔仁悦擦干泪,眼眶红红的。

    “她才不会。在家的时候,哭得比我还凶。”

    阮季重劝了几句,掉过头对裴文运道:“相爷接下来,可是要准备抓出幕后之人?”

    “是,但不能仅限于此。”

    对着核心人员,裴文运将自己的所虑全盘托出。

    “还需要提防北戎的集结,再次南下。”

    今年入秋后,大晋的北疆就会开始被频繁骚扰,那是北戎对大晋的试探。

    当他们试探够了,就是大晋命悬一线的时候。

    依裴文运的判断,不出三年,两国之间定然会有再一次的大战。

    在此之前,大晋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敌人,并不只有北戎。

    还有西域的诸多国家,凝聚成一股绳时,也不容小觑。

    崔仁悦叹道:“相爷实在是太难了。”

    今岁江南这一遭,起码五年缓不过来。

    赈灾的圣旨上,可是写明了免去江南三年赋税。

    起码三年,大晋国库的每年入库税银,就少了起码五分之一。

    去岁雍州雪灾,又免了两年。

    从各地送来的奏报上看,今年是小年,入库占比最大的农课税会大大缩水。

    明年还不知是什么个情形。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如今却还要备战。

    就这样,还要内斗,还要彼此攻讦。

    也不怕送入宫中的弹劾奏疏浪费了来之不易的纸张吗?!

    崔仁悦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这些只顾自家利益的人,就不怕葬送了整个大晋,自己也家破人亡吗?

    没有国,何以存家?!

    十二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是吗?!

    裴文运扫一眼崔仁悦,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喜怒形于色这点,总是做不好。”

    对于这个内定接班人,裴文运教得十分耐心。

    “我也不让你过于内敛,但不能总让人看穿你心中的想法。”

    “你若做不到这点,我这位置,也坐不久。”

    崔仁悦郁闷了一会儿,点点头。

    “相爷教训的是,我……我回头改改。”

    阮季重笑着拍拍他。

    “无妨,往后自有我看着他。”

    阮季重是阮氏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他而言,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忙了一整日,裴文运身体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崔仁悦和阮季重见他面露疲惫之色,就告辞了。

    他们还要忙活着后面的事。

    给那个一时兴起的幕后之人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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