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为人父母
正堂内,父子俩的气氛绷到了前所未有的胶着。
客京华斟上一杯热茶,毕恭毕敬地捧送过去,“爹,吃茶。”
客多多面无表情地拾起茶杯,而后用力摔向地面,瓷杯顿时四分五裂。
客京华正襟危坐,不敢出声了。
客多多手肘撑到案桌上,扶额道:“你到底要干嘛?成心惹我犯头疼是不是?”
客京华清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我要娶亲。”
客多多做了个深呼吸,倦声道:“我不欠你客京华的,你不能这么为难我。”
客京华小声嘟囔道:“又不是你娶”
客多多剜了他一眼。
客京华立刻消声,并且推了个小瓷瓶到那边。
客多多拧起眉,“这什么?”
客京华答道:“头疼药。”
客多多眉头恨不得拧个死结,嘲讽道:“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客京华接话接的很自然,“本治不好,治标算了。”
客多多气得咬紧后槽牙,愤懑道:“我就应该把你关笼子里,只准你吃饭睡觉。”
客京华很是委屈,纳闷道:“爹,你偏要和我对着干吗?”
客多多一双细眸瞪得浑圆,嗓门不住提高些:“你还说上这话了?!”
客京华皱了皱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客多多忍无可忍暴怒起身,指责道:“天下那么多好姑娘任你挑,你偏要相中个男人。客京华你糊涂啊!猪油蒙了心吧!”
客京华跟着站起来,执拗道:“我不仅相中他了,我还要明媒正娶他。”
面对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儿子,客多多呵斥道:“坐下!”
客京华虽然脸上不服,但还是乖乖坐下了。
客多多抬手按在儿子肩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不管你先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现在即刻作废的话,你才是我客多多的儿子。”
客京华只道:“不作废呢?”
客多多嘴角笑意尚在,威胁道:“你我恩断义绝,互不相欠。”
客京华抿平唇线,默不作声。
“爹不会怪你年少无知,在那之后你仍旧是我的宝贝。”客多多见他有所动容,刻意放缓声线道:“你是我八旗阁的少主,等我老了客家名下亿万家财皆是你的。”
客京华倏然抬头,眼泛泪光地望着客多多,轻唤道:“爹”
客多多心下一紧,撇过脸不与儿子对视,“爹这都是为了你好。”
客京华缓缓垂下头,沉声道:“我不做八旗阁少主了。”
客多多难以置信地缩回手,呢喃道:“你说什么”
客京华还没来得及出声,客多多猛地拽住他的臂袖,仓皇道:“来,和爹说这是气话,只是你的气话而已。”
客京华仅是目光决绝地盯住他。
客多多攥紧他的臂袖,话里难敛伤怀,“为何啊?你这孩子为何这么犟啊?陈清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客京华拿掉他的手,坚定道:“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我非他不可。”
客多多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眉宇间满是悲怆,抖着双唇央求道:“非要爱到将原本一帆风顺的前程搅得磕磕绊绊吗如今天下乱成这样,你就好好地待在茼山陪爹娘享福不好吗当爹求你了好不好”
客京华当即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恕儿不孝。”
客多多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老客!”齐昭炀眼疾手快地接住丈夫,默默带着他进到内阁。
五个时辰后天色已晚,客多多悠悠转醒。
“喝点水。”齐昭炀将茶盏递给他,淡然道:“好在仅是火气冲脑,没别的大事。”
客多多抿了口茶润润嗓子,“他人呢?”
“还在正堂跪着。”齐昭炀坐到床边,嗔怪道:“你和咱宝犟啥啊,你又犟不过他。”
客多多一噎,哑口无言。
下一秒,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到他喉咙上,齐昭炀厉声警告道:“他可以不是你八旗阁的少主,但必须是我齐昭炀的儿子。”
客多多闭了闭眼,镇定道:“所以呢?你要为了他杀了自己丈夫吗?”
齐昭炀反手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含笑道:“不,是我以死相逼,请阁主您莫要为难我的孩子。”
客多多长叹一口气,劝慰道:“你我之间是夫妻,又何必这般胁迫彼此。”
闻言,齐昭炀不由眉心攒动。
客多多搭上她的手腕,温吞道:“都是为人父母,护着长大的孩子你甘愿让他受苦吗?”
齐昭炀放下匕首,低语道:“求你了,至少要让他开开心心地娶了亲。”
“我答应你。”客多多伸手搂住她的腰,欣然道:“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昭炀。”
齐昭炀推开他,提了件氅衣快步走出内阁。
空荡荡的正堂内,少年低垂着头双膝跪地,背脊却挺得笔直半分不屈。
一件氅衣悄然落在肩上,齐昭炀搓了搓客京华的发顶,“起来吧,夜间天凉了。”
客京华无动于衷。
齐昭炀弯腰搀住他的手臂,柔声道:“你爹同意了,快起来吧。”
客京华扶着她的手站起身,膝间隐隐作痛。
齐昭炀眼里满是担忧,关切道:“我带你上药去,莫伤到膝盖了。”
客京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无事,我先回后山。”
齐昭炀直接出手在他膝盖上重重掐了下。
客京华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巴巴地唤了声“娘”
“不要和娘装没事。”齐昭炀态度强硬地将人拽到药房,抡起袖子就去挽客京华的裤脚。
五个时辰下来,两个膝盖已经跪得泛青发紫了,有几处皮肉因长久的挤压甚至涔出了乌红的血丝。
齐昭炀见状心疼得不行,飞快找出了纱布和药粉。
客京华坐在木凳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娘,你认识皇宫里的人吗?”
齐昭炀蹲下身往他膝盖处洒上药粉,轻描淡写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客京华斟酌道:“有个漂亮姐姐让我代她向你问好,看样子应该是宫里人。”
齐昭炀手下一顿,“然后呢?”
客京华如实道:“她又说算了。”
齐昭炀眸底闪过一丝怅惘,平静道:“娘来茼山二十多年了,早就记不清山下的人和事了。”
客京华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点异色,继续道:“我还遇到了那位天下第一。”
齐昭炀撕开一张膏药贴在他膝上,新奇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客京华唇角噙着点狡黠的笑意,“他说要和我拜把子做兄弟,还说你私通商贩勾搭同门。”
齐昭炀替他理好裤腿后站起身,无奈道:“他也没说错,娘当年就是这么被逐出师门的。”
客京华反手将氅衣扯下披到她的肩头,随即迈开步子跑向后山。
齐昭炀扯着嗓子提醒道:“慢些诶,娃娃!”
客京华朝她挥挥手,回喊道:“娘你早点歇息!”
齐昭炀出神地愣在原地,直到儿子的身影彻底淡出视线,那一滴黯然神伤的泪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