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梦境（2）
沐清歌做了一个非常憋屈的梦。
梦里的她是一户人家的童养媳，等长大后就要给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孩做媳妇。
那个男孩有点傻，学什么东西都特别慢。长到四岁上还不会走路，只能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且脾气极大，经常对靠近的人又撕又咬。
可即便如此，那户人家还是对这个男孩爱若珍宝。
因为对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
他有六个姐姐一个妹妹，只有三个顺利长大成人了，老四七八岁时上山采草药被狼叼走了，老五老六一出生就被扔进井里溺死了，据说这样可以生男孩，最小的妹妹因为在他之后出生，所以逃脱了被溺死的命运，但这个妹妹三个月大的时候，被那个男孩心血来潮给活活捂死了。
这可愁坏了那家人。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想出了一个让宝贝儿子变聪明变听话的办法——
给对方买一个媳妇回来冲喜。
这个女孩就是沐清歌。
可惜根本没有什么用。
沐清歌的到来也没能让那个男孩变得聪明起来。她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对方的出气筒。
由于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来了，一直在非打即骂的环境下成长，沐清歌渐渐变得胆小怯懦，逆来顺受，还有很大程度的营养不良。
以致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看起来还只有十一二岁大小。
而她的日常生活更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折磨。干活，挨打，关小黑屋，然后被其他同龄的孩子欺负。
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被买她的那户人家所喜欢。所有人有气都可以往她身上撒。她身上一年到头都是青青紫紫的。
这些还不够。
那些十来岁的孩子还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们用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她，打的她抱头乱蹿，然后再带着自家的狼狗四处追捕她。
至于追到之后的结果……
那自然又是一顿非人的毒打，打到兴起甚至会放狗来咬沐清歌，将她咬倒伤痕累累。
这些孩子身上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他们以此为乐，偶尔抓不住沐清歌的时候，还会对自家姐妹如法炮制。
并且完全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天沐清歌刚打了一捆柴回家，准备做饭，就见到那户人家的男孩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这个男孩叫做李宝柱。
他在八岁时，终于渐渐学会了走路，但还是一瘸一拐，为此没少被村里其他孩子笑话，导致脾气越发暴躁。
沐清歌见他进来，只吓得心里忽悠一下子，第一反应就是躲。
可宝柱别看年纪比沐清歌小，却生的又高又大，身形是沐清歌的三倍，挡在门口像是一堵墙。
沐清歌想躲又没地方躲，只得强作镇定的继续打水做饭，心里期待宝柱千万不要来找她的麻烦。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想要生事，李宝柱八百年也进不了一回厨房。他扑上来，一把揪住沐清歌的头发，把她拖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外头的院子里站着八九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那个女孩也是十三四岁左右。
沐清歌认得对方。
她姓马，叫做马桂花，是村口马屠户的女儿，也是村子里的一枝花。比起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沐清歌漂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村子里一半以上的男孩都偷偷喜欢她，不过她谁也看不上。
她只喜欢村尾张老太太的孙子。
一个又高又瘦，书生打扮的少年。
可是今天，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李宝柱家里？
这让沐清歌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一直以来，又高又蠢，脾气又暴躁的宝柱，都是马桂花的重点厌憎对象。虽然宝柱很喜欢她，但她只要见到宝柱就没有好脸色，沐清歌还听到她私下里对人说，李宝柱是一头又臭又蠢的肥猪。
“啪——！”
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声音响起，撕心裂肺的剧痛唤回了沐清歌的神智。
她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在众人不约而同的哄笑声中，听见李宝柱瓮声瓮气得声音在耳边响起：“花花，你没有骗我吧，只要我抽死这个小贱人，你就愿意亲我一口？”
沐清歌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穿着碎花衣裙的少女。
马桂花家的情况与李宝柱家正好相反。她家一共五个哥哥，生到第六个才得了这么个闺女，是以村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几乎没怎么影响到她。
马桂花为什么要针对她？
还要以“亲李宝柱一口”为代价？
此时马桂花也低头看向了沐清歌。
四目相对。
沐清歌的眼睛里划过疑惑与哀求之意。她无声哀求对方放过自己。
明明都是女孩子，明明马桂花都已经比她优越这么多了，而且对方在村子里一直以温柔善良着称，她想不通马桂花有什么理由要难为她。
然而沐清歌注定要失望了。
只见马桂花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她道：“我只怕你没有这个胆子。”
此言一出，旁边立即发出了一阵哄笑。
李宝柱那张胖胖的圆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骂自己瘸子，其次就是骂他没胆子，更别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然而他又不敢对着马桂花发作。
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他喜欢的人，还因为对方有六个哥哥。有这么多儿子的人家，一般都没人敢惹。
李宝柱的暴躁多半是对着家里人。
他在外面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暴躁。
不但不暴躁，偶尔还会显得很懦弱。
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下一刻——
带着倒刺的鞭子重重挥下来。
沐清歌身子剧烈震颤了一下，下意识闭上了眼。
“啪——！”
鞭子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到来。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了一阵阵震惊的抽气声，紧接着是少年们无比愤怒的呼喝——
“你是什么人！？”
“你是哪来的！？”
“快滚！”
“这里不欢迎你！”
沐清歌微微一怔。
她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然后看见了一抹完全不属于凡尘的清亮雪色。
沐清歌愣住了。
她跪坐在地上，有些费力的仰起头来，然后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对盛着山川日月的潋滟双眸中。
来人看身形似乎也是一个少年。
他脸上戴着一副龇牙咧嘴的鬼面具，可这对眼睛真真是世间绝色。
勾魂夺魄。
望进去时几乎将人溺毙于其中。
好似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沐清歌看得呆住了。
其实也不止沐清歌。
此时此刻，就连马桂花都不能再成为焦点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沐清歌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眼睛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嫉妒的光。
尤其是李宝柱。
他匮乏到极致的见识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刻所看到的一切。
他只知道，只要看到这个少年，就让他无比的不舒服——
仿佛对方身在云端，可他们被践踏入泥。
还有……
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时，李宝柱脸上本就不甚分明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
对方为什么要替这个贱人挡鞭子？
鞭子呼啸着落下来，狠狠向着沐清歌身上甩过去。
沐清歌惊叫了一声。
她条件反射般扑上去，搂住了白衣少年的腰。
鞭子落空。
可紧接着，李宝柱恼羞成怒的再次挥鞭。
这一鞭更快更狠。
“啪——！”
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重到惊心动魄，可竟然还是不疼。
沐清歌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白衣少年依旧面不改色的替她挡下了这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