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往(4)
绣娘刚刚被郭怀礼踹了一记窝心脚,本就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闻言更是呆若木鸡,讷讷摇着头道:“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可是哪里有人理她。
郭家人风风火火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陈大夫给谭赛花看诊。陈大夫把完脉后脸色大变,说谭赛花这反应是中了剧毒,若他再晚来片刻,恐怕性命难保。
郭家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大孝子,听大夫这么说,顿时更急了。
郭怀宁横了角落中仿佛木雕泥塑般的绣娘一眼,当即拿过谭赛花之前用过的茶杯递给陈大夫:“我娘之前就是用了这个茶杯之后才说不舒服的,请陈大夫看一看吧。”
陈大夫点点头接过茶杯,从匣子中取出一枚银针探了进去。
银针顷刻间便泛上乌黑之色。
陈大夫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何人如此歹毒啊,幸亏这满满一盏茶,夫人只喝了一口,若不慎多饮半点儿,怕是都等不到老夫来啊!”
一句话,给绣娘的罪名板上钉钉。
郭守仁客客气气的送陈大夫出去。
郭家的几个弟兄团团围住了绣娘。
郭怀宁率先道:“大嫂,我郭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对待我娘?”
他语气阴森森的,完全没有素日里的温和。
这个可怜的姑娘哭着辩解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然而没人信她。
又或者说,根本就不打算信她。
谭赛花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颤巍巍的指着绣娘,顿足捶胸,骂她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又是郭怀武第一个按耐不住冲了上去。
他提起绣娘的领子,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两个耳光,横眉怒目:“我娘都成这样了,你还要狡辩!我大哥怎么会娶了你这样歹毒的女人!”
鲜血从绣娘嘴角滴落下来。
巴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郭怀武这两巴掌仿佛拉响了战斗的号角,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毫不留情的撕了下来,郭家最小的儿子郭怀真第二个冲了上去,对着绣娘拳打脚踢。
一边踢一边喊:“叫你害我娘!叫你害我娘!”
别看他年纪小,但力气可一点儿也不小,几下就踢的绣娘躬起了身子。
她紧紧捂着肚子,护着肚子里的孩子,试图挣扎,但郭怀兴和郭怀争紧接着冲上来,死死按住了她。
几个二十来岁,正值壮年的大小伙子合起伙来痛打一个身怀有孕的柔弱姑娘,绣娘哪里能有反抗的余地,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后,被郭家人像扔落水狗一样扔出了家门。
他们还冷冷警告绣娘,虽然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但明日就会将此事报给官府备案,绣娘若想颠倒黑白,红口白牙来污蔑郭家,那是痴心妄想。看到时候人们会相信家大业大的郭家,还是信她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郭家人特地选好了时间。
此时正是后半夜,天气又冷,人们早都进入了梦乡,整个大街之上空无一人。
郭家两个小厮堂而皇之的抬着绣娘,把她扔到了荒草丛生的城郊,而后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这样大冷的天,他们两个大男人穿的这么厚也不愿意出门,更何况绣娘满身是伤,衣不蔽体。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几乎冻在了脸上。绣娘趴在荒草地中,好几次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她不想死,她腹中还有孩子。
还有她和她夫君的孩子。
刚才无论郭家人怎么打她,她都紧紧的护住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的希望,是她一直以来的期盼,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他一起死在荒郊野地中,做了孤魂野鬼。
这样想着,绣娘仿佛忽然间又生出了些力气,站不起来她就爬。
她要爬出这个地方,给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原,绝不是她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靠爬可以爬的出去的。
渐渐的,她双腿间开始有鲜血流出,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她连爬也爬不动了。
过往场景犹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与郭怀礼“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孩童时期。
他们的两心相知,海誓山盟。
她一袭大红嫁衣,满心欢喜的嫁他为妻。
如今想来,竟都好似黄粱一梦。
绣娘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呜咽。她在哭诉,她在恳求,希望有人能来救救她,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惜没有任何人听到。
这个时候,人们早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呼啸的狂风淹没了她的声音。
次日清晨,一个进城采买的农夫在荒郊野地里发现了绣娘早已经冰凉坚硬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