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曹操邂逅故人
许褚是曹操的贴身侍卫，也是曹操身边最亲近的下臣。
这一年的时间以来，许褚明显地感觉到了曹操的变化。
他老了，明显地老了。
曹操不但满头白发，步履也变得蹒跚起来。
人老了就会变得絮絮叨叨、婆婆妈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在有外人的时候，曹操还能强自打起精神，而跟许褚在一起的时候，曹操经常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当年那个英气逼人的枭雄，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老态龙钟的病夫。
许褚心下也是颇多感慨、阵阵凄凉。
所以无论曹操说什么，许褚都不会计较，就当是童言无忌。
二人在淯水河畔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有两个老人在垂钓。
曹操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不由感到一阵惊讶。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黄承彦和庞德公。
当年在赤壁之战的时候，曹操曾亲眼见过他们。
曹操知道他们都是经纶满腹、才华横溢的大贤，也想征辟他们为己所用。
但他们却死活不肯出山，还很生动地给曹操上了一课，让曹操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转眼间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是红光满面、鹤发童颜。
而曹操的变化却很大，一下子变得衰老了很多。
曹操见此情景，心下也是不由一阵感慨。
论身份，自己比他们高很多。
论地位，自己比他们重很多。
论钱财，自己比他们多很多。
论官职，自己比他们大很多。
可论闲情逸致、幽情雅趣，自己却完全没法跟他们相媲美。
他们每天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而自己则是终日穷心竭力、殚精竭虑。
人一旦衣食无忧了之后，身份、地位、钱财、官职，等等等等，真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
身外之物就是再多，也比不上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
普通人只有活到一定年龄之后，才能悟出这些道理。
但悟出这些道理的时候，也早就晚了，根本无法回头了。
而这些世外高人，很早就能悟出这些道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另一条超凡脱俗的人生道路。
曹操感慨了一阵，又走上前去笑着问道：“两位活神仙，好久不见啊！”
二人转过头来，看了看曹操，似乎并不认识他。
黄承彦问道：“大人，您是刚调过来的官员吗？”
庞德公摇摇头道：“嗯？看着不像，哪有这么大年纪还当官的？”
黄承彦又道：“请问大人您是何人啊？”
曹操一看二人都不认识自己了，不由心下一阵失落。
他沉吟了一下，又自我介绍道：“我们见过面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我是曹操啊！”
曹操知道在世外高人面前不能提官位，当官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酒囊饭袋、蛀虫硕鼠。
如果在世俗之人面前，说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人家会立刻对你低眉顺眼、刮目相看。
但如果在世外高人面前，说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人家则会立刻对你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于是曹操故意不说自己是什么当朝丞相、魏公、冀州牧等官职爵位。
黄承彦和庞德公互相看了看，似乎还是对曹操没什么印象。
曹操又讪笑着道：“当年我来荆州，曾经召见过你们几个，你们还每人送了我一首诗呢！”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想起曹操是谁了。
但他们也没表现出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样子，而是好整以暇、依然故我。
庞德公又摇头晃脑地道：“人笑青山不曾老，青山笑人不得闲。无为原来方为道，退步其实是向前！”
曹操对这首诗自然是耳熟能详，连忙道：“对对对，这首是当年您送我的诗。老先生，您这首诗写的好啊！这凡夫俗子吧，成天就为虚名浮利奔波劳碌，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啊！其实忙来忙去的，最后也没什么意义，自己根本花不了几个钱，都给别人做嫁衣了。要么就是被儿子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了，要么就是操劳过度而死、飞来横祸而亡，最后自己一辈子奋斗出来的劳动成果都拱手送人了。还是无为好啊，啥也不干，成天就是休闲娱乐、旅居康养，爱咋咋地，呵呵呵！”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闲下来呢？”庞德公又问道。
曹操心下一怔，一脸惭愧地道：“我此生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早就无法回头了，只怕只能到棺材里才能闲下来了。”
黄承彦又摇头晃脑地道：“身有衣服足有鞋，儿子有爹孙有爷。吃饱穿暖家人在，便是人间好时节！”
曹操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首诗是老先生当年送给我的，写的也非常有深意啊！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家人陪伴，这样的人生就已经很幸福了，没必要再苛求其他的东西。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总是在苛求身外之物啊！”
黄承彦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应该早就吃饱穿暖、妻儿成群了吧，过得幸福吗？活得自在吗？”
曹操发自内心地摇了摇头，却不知道原因到底出在哪里。
黄承彦又意味深长地道：“知足者富，多欲者苦。”
曹操细细地回味着黄承彦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一个人知足的话，年轻时好好奋斗个十年八年的，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完全可以过上世外高人的生活。
如果一个人不知足的话，年过半百了也会觉得钱不够花，一辈子都在为欲望而遭受各种痛苦。
由此可见，清心寡欲的才是智者，欲壑难填的都是蠢货。
正如庄子所云：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曹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问道：“两位老先生，司马徽今日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啊？你们三个不是总在一块儿嘛？”
庞德公摇摇头道：“他在建安十三年就驾鹤西去了。”
黄承彦又道：“那一年正好是我们三个一起去见你。”
曹操一听这话，心下也是一阵唏嘘。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也就是说，赤壁之战那年，自己与司马徽见面之后，没多久他便撒手人寰了。
曹操又不由想起了当年司马徽送他的那首诗，摇头晃脑地道：“名利场上几时休，尔虞我诈不自由。当了县令想郡守，做了宰相望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