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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七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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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柳织盈进宫谢恩的日子又近了。

    这两日,柳织盈都被关在府里学习宫里的礼仪,点茶、女红。

    金岭花特意为她请来了宫里的老嬷嬷,让老嬷嬷在府里住下,用心教授柳织盈宫里头的规矩,为入宫当太子妃做准备。

    老嬷嬷手拿一根藤条,故作凶狠,“柳小姐,后天你就要进宫谢恩了,你连点茶用的杯盏都没记对一次,你这样,我也不好交差啊。”

    柳织盈面无表情,惹得老嬷嬷连连叹气,将藤条往桌上一放:“这差事,老奴是没本事做了。”

    说完,就出了屋子。

    小丹端着一碗热乎的银耳羹,正巧和老嬷嬷碰上了。

    “嬷嬷,你去哪儿啊。”小丹唤她,老嬷嬷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小丹摸不着头脑,只得端着银耳羹踏过门槛进屋子,脚一迈,扯到了背后的伤,她轻嘶了一声。

    她强忍着痛,走到柳织盈身旁:“小姐,喝碗银耳羹吧。”

    闻声,柳织盈转身,忙迎着小丹坐下,从她手里端过银耳羹:“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乱跑了。”

    小丹脸上堆着笑:“小姐,我没事了,你看,我能走能跑,好着呢。”

    小丹用手推了推桌上的银耳羹:“小姐,快趁热吃,”说着,往屋外瞧了眼,小声道,“小姐,那嬷嬷怎么走了?这还不到下课的时辰呢。”

    “我不想学,”柳织盈垂眸,“我不会入宫当太子妃。”

    “这个太子妃,你不当也得当。”金岭花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柳织盈说的话了。

    小丹一瞧见夫人,立刻弓腰行礼:“夫人。”

    “你很快就要入宫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能有,趁早断了这个念头。”金岭花摆了摆手,让人将老嬷嬷找来。

    说着,她缓缓踱到柳织盈的面前:“盈盈,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母亲!”柳织盈忍不下去了,这几日,她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再这么下去,她会发疯的。

    “我说过了,我不想做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是和我一样的心,他对我无意,也不会要我做太子妃的。”

    “胡说!你和太子的婚事,那是王上亲自定的,太子就算万般不愿意,他还是要听王上的,你只需等着当你的太子妃便是。”

    “母亲,你别逼我了。”柳织盈眸光潋潋。

    “盈盈,是你在逼我啊,我们柳家现在就只能靠你翻身了,难道你要我们柳家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吗!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如今有这个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太子妃你必须当!这样我们柳家才能不被人看扁!”

    当初柳家衰败,那些小人是怎么将柳家踩在脚底的!她永远记得。

    如今,柳家要成为皇亲贵胄了!她的盈盈就要当太子妃了!那些人又舔着脸来奉承,这是他们翻身的一仗啊!怎么能在这紧要关头输了!

    -

    江家。

    “混账!”江舟波气得甩了江铎一巴掌。

    要不是他听到外头的传言了,他还不信。他是真没想到啊,他这个庶子竟和柳家那嫡女……

    “你糊涂啊!”江舟波食指重重地点着江铎的额角,“那柳织盈是什么人啊,她那是太子殿下的人,她马上就要当太子妃啊,你怎么能和太子殿下的人纠缠不清!”

    江铎没想解释,淡淡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江舟波气得脸都抽了抽,“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一旁的江夫人冷冷瞧了眼江铎,给江舟波顺顺气:“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气吗?柳织盈那是太子殿下的人,他这是和太子殿下抢女人啊!你是不是想害死江家啊!”

    江铎紧抿着唇,不说话。

    “滚!”江舟波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背过身,不愿再瞧见他。

    见状,江夫人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惹老爷生气了。

    她虽然不待见江铎这个庶子,但这是关乎整个江家的事啊。

    江铎一走出屋子,乌云就汹涌而来,天边滚过一记雷,豆大的雨忽地砸下来。

    等在屋外的未泗一瞧见公子,忙迎上去。

    出来得急,他也没带伞,只得用手给公子遮雨,雨下得猛,公子全身都淋湿了。

    “公子。”未泗轻唤一声。

    江铎抬手,示意他别跟着。

    未泗站在雨中,看着公子拐过院门,消失不见。

    雨渐小,江铎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小巷里冒雨跑回家的孩童擦过他的胳膊,还有收摊往回赶的摊贩,冒雨推着木车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都有家可归,唯有他无处可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破旧的木门前,缓缓坐下。

    木门的屋檐很窄,根本避不了雨,雨仍是随着风飘到他的身上。

    江铎从怀里拿出一方丝绢,愣愣地盯着瞧。

    这是她给他的丝绢,从前他不知道丢了多少条丝绢,她总是会再给他绣一方丝绢,如今,他才觉得这丝绢有多珍贵……

    头顶忽地撑过来一把伞,他慢慢抬头,就瞧见柳织盈的脸。

    她脸上带着笑,笑得就像春日里的花,灿烂无比。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说着,她蹲下身,从袖里摸出一方丝绢,递到他面前,“给你擦擦脸上的雨水。”

    她笑着:“我叫柳织盈,织锦回文的织,洋洋盈耳的盈。”

    “我,我叫江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彩线而织的衣衫,发角上还别着一支带有玉穗的小钗。

    他因为庶子的身份,府里的下人都看不起他,处处刁难他,就连将他接回江家的父亲都对他不闻不问,更不用说视他为眼中钉的江夫人了。

    他从江家的那一刻起,江夫人就对他充满敌意,生怕他的出现,阻碍了她亲生儿子的路。

    他没有伙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更没有人关心他。

    她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她的出现,就像在冬日缓缓升起来的太阳,将他晒得暖洋洋的,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伤痛。

    后来,他总会想,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不那么狼狈就好了。

    -

    沈府。

    例行的早茶,沈老夫人让春姨给沈府的下人备了新年之礼,新年将至,沈府之人皆有份得新年之礼。

    沈老夫人让翠纭去喊樊姨娘,虽说不许樊姨娘参加早茶,但临近新年,她身为乐漪的生母,新年之礼也得给她备上。

    须臾,樊姨娘牵着乐漪过来了,一进屋,先扫了一旁的沈珂祈和沈歌钦一眼。

    乐漪一瞧见沈歌钦,忙挣开樊之莲的手,朝沈歌钦跑去,甜甜一笑:“阿钦姐姐。”

    樊姨娘强压住心里的怒火,剜了沈歌钦一眼。

    乐漪是她樊之莲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就和沈歌钦那么亲呢!她多次告诫乐漪,让她少和沈歌钦走得近,她偏是不听!

    罢了,现在是早茶时间,她也不好闹。

    樊姨娘整理好表情,往前走了几步,向沈老夫人和老爷行了行礼:“之莲见过老夫人,老爷。”

    沈老夫人轻轻点头,算是应了。

    沈老爷摆袖,让樊之莲寻个位子坐下。

    樊姨娘瞧了四周,也只有沈歌钦和沈珂祈那后头摆着的凳子她能坐了。

    沈老夫人瞧了瞧在场的人,开口:“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说说新年的事吧。”

    沈老爷点头:“母亲,新年的事,儿子会好好安排,绝不马虎。”

    “那就好,新年是虞城最重大的节日,可得好好安排,”沈老夫人端着手,“城外施粥的地方都安排好了,等到了日子,你就先去城外安排。”

    沈老爷应声:“是,母亲,儿子记着。”

    “嗯。”沈老夫人看向沈珂祈和沈歌钦,摆手示意春姨去拿东西。

    “新年要到了,沈府按例应该给沈府的孩子们准备新年之礼。”

    沈老夫人话音刚落,春姨就端着一木盘过来了。

    乐漪目光追着春姨手中的木盘,猜测道:“是细软吗?”

    樊姨娘反应快,忙捂住乐漪的嘴巴,低声道:“别乱猜。”

    就算那绒布下盖着的是细软,也不能乱说,乐漪这么一说,要是老夫人和老爷以为是她教的可就不好了。

    沈老夫人轻揭开木盘上的绒布,三枚一模一样的玉串子。

    玉串子是棕褐色绳子编织而成,上面串着三粒长短不一的玉,玉的成色很好,一瞧就价格不菲。

    沈老爷不解:“母亲。”

    沈老夫人拿起一枚玉串子:“这是我专门给祈儿,歌钦还有乐漪定做的,上面的玉啊,都找大师开过光的,戴上能保平安。”

    祈儿和乐漪的平安扣和阿钰的平安扣一模一样,如今阿钰的事已经过去了,阿钰也已经入了沈府祠堂,他们再戴着平安扣总不是个事儿。

    还有歌钦,她虽不是沈府外亲,但她进沈府也好些年了,总归对她是有些感情的。她给他们做了三枚一模一样的玉串子,也是在告诉他们,他们都是沈府的孩子,一视同仁。

    也是在暗示沈珂祈和沈歌钦,同为沈府的孩子,也无需妄想别的了。

    沈老夫人话一出,沈歌钦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沈老夫人在告诉她,她和沈珂祈都是沈府之人,不要再想不属于自己的事。

    沈珂祈转过头,将她的失落全瞧在眼里。

    早茶结束后,春姨忙追了出来,喊住了沈歌钦。

    “歌钦小姐。”

    梧桐挽着小姐的胳膊,看了眼小姐,春姨是沈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她追过来,难道是沈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春姨瞧了梧桐一眼,沈歌钦就会意了,让梧桐先下去。

    “春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春姨犹豫了半晌,手绞在一起:“我知道,这不该是我管,但我的立场又不许我什么都不说。”

    沈歌钦心里咯噔一声:“到底什么事啊,春姨。”

    “你,和公子不要走得近了。”春姨开门见山。

    那晚,她临时听老夫人吩咐上街备年货,碰巧撞见了她和公子,两个人对视,含情脉脉的,长街上那么多人都瞧得见呢,而且,他们手还拉在一块,能不让人想入非非吗!

    再说了,她非沈府外亲,和公子更没有任何的关系,她真怕……怕出事。

    她知道老夫人担心沈歌钦和公子走得近,今早老夫人给他们都准备一样的手串子,她就知道,沈老夫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不好明说。

    所以,这事就让她来说,坏人就让她来做吧。

    春姨低声道:“你要时刻记着你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子,到时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你会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嫁出去,做一个正室夫人,难道不好吗?”

    “嫁人,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吗?”沈歌钦手紧攥着手串子,问道。

    “不嫁人做什么?你也到适婚的年纪了,老夫人和老爷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到时你可要好好感谢老夫人和老爷的大恩。”

    “春姨……”

    “我的话你记住了吗?”春姨蹙着眉头。

    “记住了。”身后忽地响起了沈珂祈的声音。

    他有事先离开了,事办好后,他不放心就折回来了,没想到就听到了春姨的话。

    春姨没想到沈珂祈会出现在这里,结巴道:“公,公子。”

    “春姨,这话是祖母让你说的吗?”沈珂祈直接站到沈歌钦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春姨摇头:“没有,老夫人没让我说这话。”

    “祖母都没说的话,你又何必越祖母的线来说。”

    春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默默行了个礼,就先退下了。

    须臾,沈珂祈伸手去拉沈歌钦的手,被她躲开了。

    “会被人看见。”这是她担心的。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要被人瞧见了,再传到沈老爷和于祖母那里就不好了。

    “看见又如何。”沈珂祈开口。

    “看见了,我们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见面了。”沈歌钦垂眸,指甲轻嵌入肉里。

    说完,沈歌钦独自先走了。

    -

    入夜了,梧桐新点了一盏灯。

    借着灯盏的亮光,梧桐瞧向沈歌钦,小姐回屋后,就一直坐在窗前。

    “小姐,你晚上什么都没吃,会饿坏的。”梧桐踱到她身旁。

    “我不饿。”

    “小姐你这样子,梧桐瞧着心疼。”梧桐皱着小脸,蹲下身,拉过沈歌钦的手。

    “小姐,你怎么了?”梧桐小声问道。

    明明早茶的时候,小姐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小姐突然心事重重的?

    沈歌钦垂眸,春姨说得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忍不住不去想。

    今早于祖母说的话,她听见了,沈珂祈也听见了,她送他们的手串子,看似是对他们一视同仁,实则是在告诉她,她和沈珂祈都是沈府的人,绝不能越矩,也不该动任何心思。

    她是真的怕,怕不能再和沈珂祈见面。

    须臾,院里忽地有一记光亮,随着光亮一逝,只听“嘭”的一声,光亮绚烂成星点,透过窗,星点映在她的脸上。

    听到动静,梧桐忙起身去瞧,“小姐,是公子。”梧桐激动到结巴。

    闻言,沈歌钦慌乱起身,走到门前,一眼就瞧见了沈珂祈,他手拿着火折子,蹲在一纸筒子前。

    他抬眸,瞧见她了,脸上漾起一抹笑容。

    沈珂祈将火折子靠近纸筒子下边的绳,轻轻一点,绳就着了。

    “嘭”的一声,烟火从纸筒子里窜了出来,飞进夜幕里,在天空中一绽,烟花四散,似繁星点点。

    烟花的光亮照映着整个院子,与院外的烟花齐窜入空中,将她这一方院子点亮了。

    沈珂祈缓缓走到沈歌钦的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见状,梧桐识趣退下,将在一旁赏烟花的石豆连拉带拽出了院子。

    烟花一消,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烟花的光亮都想着法子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她觉得,烟花再绚烂,都不如他嘴角漾起的笑意。

    “我点了烟花,想让你许愿。”沈珂祈开口。

    “我许过愿了。”沈歌钦轻声道。

    “上次,你对着烟花许的愿,不灵,这次,你再许一次。”沈珂祈定定地盯着她瞧。

    烟花在空中一绽,仿佛在邀她许愿。

    半晌,沈歌钦点头。

    她双手轻握,闭上眼,耳边满是烟花在空中绚烂的声音。

    她许愿,她能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够了,她不敢奢求别的了。

    沈珂祈手轻覆在她轻握成拳的手上:“你许的愿,都会成真。”

    沈歌钦身子往前一倾,额头轻抵在他的肩上:“我许愿,愿望成真。”

    “一定会的。”

    你许的愿,一定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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