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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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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阁,虞城最有名的酒楼,沈歌钦和江怿尘约见面的地方就是这儿。

    沈歌钦特意选在一个二楼靠窗栏的地儿,坐在这儿,能看见长街的东南角。

    为了迎乞巧节,长街两边挂满了灯盏,风吹得灯盏来回晃悠,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灯盏上,别有一番意境。

    摊贩将盖在摊铺上遮雨的蓑衣一把掀开,一边摆好物件一边吆喝。

    方才躲雨的人从四处涌来,长街一瞬热闹非凡。

    沈歌钦往窗边侧了侧身:“梧桐,你瞧那盏灯好看吗?”

    梧桐半晌才应:“怎么了,小姐?”

    沈歌钦转过头,看向她:“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梧桐手绞在一起,时不时看向楼梯:“小姐,我在想,江家的嫡公子,怎么还没来?”

    茶壶里添过一回茶了,就连楼梯转角的香炉里都又盛了一勺香料,店小二都跑上来问了三回要不要备佳肴。

    这江家的嫡公子怎么迟迟没出现啊?

    “他不会来了。”沈歌钦垂眸,忽地松了口气。

    他不来,正中她意。

    “啊?”梧桐脸一皱,“小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江家嫡公子竟……”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梧桐为小姐鸣不平,小姐为这次见面,新换了衣衫,戴了簪花,冒雨前来赴约,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江家嫡公子怎么能爽约啊!”梧桐愤愤跺脚。

    “他不来,我们也别在这干等下去了。”沈歌钦站起身,袖子不小心拂倒了桌上盛了水的茶盏,她下意识去扶,茶盏里的水洒在她的手上。

    见状,梧桐赶紧掏出帕子,擦去小姐手上的水:“小姐,你的手,当心呐。”

    小姐的手在诗宴上被割伤了,养了好几日才稍好些。

    今早新换了一块纱布,大夫千叮嘱万叮嘱不能碰水。

    今日赴约,正碰上下雨了,一路上,她心惊胆战地将伞撑好,就怕小姐的手被雨打湿。

    虽说被割伤的地方要结痂了,但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小姐还未出阁,手上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沈歌钦翻了翻手:“没事了,你别担心,”说着,就将手上的纱布拆了。

    梧桐急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沈歌钦摊开手掌心,疤痕已经变成了红枣的颜色,连纹路都和晒干的红枣一样歪歪扭扭的。

    “纱布也湿了,继续包着也不利于伤口。”沈歌钦说道。

    “是这么一个理。”梧桐瘪着嘴,也想不出能驳的话。

    沈歌钦上手捏了捏梧桐圆鼓鼓的脸:“那不如拆了,还对伤口好,是不是?”

    梧桐也不躲开,任由小姐捏脸:“小姐能说会道,梧桐说不过你。”

    “那就听我的。”

    梧桐眨眼:“梧桐都听小姐的,”话了,又补上一句,“……小姐,梧桐饿了。”

    她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一点东西都没吃,虽说喝了几口茶,但不足以裹腹啊。

    沈歌钦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你想吃什么?”

    “唔,”梧桐很认真在想,忽地眼里冒光,语调都拔高了,“小姐,我想吃东市的浮元子,软软糯糯,里头还有花生馅、红豆馅、芝麻馅,还有新出的果脯馅……可好吃了。”

    好不容易出趟府,这道美味可不能错过啊。

    “嗯,我们走。”沈歌钦示意梧桐拿伞。

    梧桐会意,拿起伞,忍不住多问一遍:“小姐,我们真不等江家嫡公子了吗?”

    “嗯,不等了。”

    “那……沈老爷那边怎么交代啊?”

    沈歌钦唇轻启:“不是我要怎么交代,是他怎么交代,他连面都没有露,”顿了顿,“该是他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吧。”

    梧桐挠了挠头,她虽不是特别明白,但小姐说得都是对的。

    出了一品阁,沈歌钦和梧桐一前一后走在长街上。

    江怿尘没来,沈歌钦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愁容也消失了一些。

    她心里明白,她是沈府的嫡小姐,今日见面的人就算不是江怿尘,日后也会是别人。

    她既扮了这个身份,必要做这个身份该做的事,一切都该为沈府谋益。

    梧桐拎着一包一品阁的烧鸡,走在前面,左瞧瞧,右瞧瞧,活泼得像孩童似的。

    梧桐站在一卖绣包的摊铺前,瞧了半天,冲沈歌钦挥手:“小姐,这儿。”

    沈歌钦轻应了一声,加快步子,走过去。

    “怎么了?”

    梧桐踮脚,凑到沈歌钦耳边,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小姐,你瞧着绣包是不是很熟悉啊?”

    沈歌钦看向摊上的绣包,果真和梧桐给她的绣包大同小异,有些连错了的针脚都一样,每一个绣包上面都有五彩绳。

    摊贩将绣包一个个摆好位置,吆喝道:“月老庙的姻缘符呦,很灵验!”

    梧桐脸都青了,什么月老庙的姻缘符,根本就是骗人的!

    沈歌钦忙将梧桐拉走,她要是再不将她拉走,她怕是就和人摊贩吵起来了。

    她们离那摊铺都几米远了,梧桐仍在念叨:“什么破姻缘符,都是骗人的!还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看着她气呼呼的脸,沈歌钦忍俊不禁。

    闻声,梧桐看向小姐,一脸委屈:“小姐,你笑我。”

    “瞧你这样子,我忍不住笑。”

    一看到沈歌钦笑了,梧桐顿时将这事抛诸脑后了,露出笑颜:“小姐开心,梧桐就开心。”

    这几日,她都没怎么见过小姐笑了。

    沈歌钦伸出手,轻刮了刮梧桐的鼻子:“你呀。”说完,从袖里摸出绣包。

    她知道,这绣包是梧桐给她准备的,希望她遇上良人。

    “小姐,这绣包……要不还是扔了吧。”梧桐说道。

    这绣包也不是从月老庙求来的,也不灵验,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歌钦低头瞧着手中的绣包,指腹摩挲着五彩绳……

    霎时,河对岸放起了烟花,人潮一瞬朝河边涌去。

    沈歌钦和梧桐站在长街正中间,被突然冲来的人群挤散了。

    梧桐艰难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小姐,小姐!”她扯着嗓子喊,但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欢呼声中。

    沈歌钦手攥着绣包,几乎被推着往后退,她努力喊着梧桐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惯性地往后,直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才停下来。

    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就连身后的人的气息都觉得很熟悉。

    烟花在空中绽放,成了点点星光,所有人都围在了河岸边欢呼。

    人群一散,梧桐顾不上被挤丢的烧鸡,看到沈歌钦在前面,小跑过来:“小姐,小姐!”

    沈珂祈回过神,蓦地松开她的手:“站好了。”

    沈歌钦微偏着头,余光瞄见他的下颌:“沈珂祈。”话音一落,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站直身子。

    “阿钦小姐。”石豆从沈珂祈身后跳出来,冲沈歌钦挥着手。

    梧桐跑过来,看见沈珂祈后,行了个礼:“公子。”

    她心里好奇,公子素日不怎么出府,怎的转变了?又是参加诗宴,又是出来逛灯会?

    沈珂祈上下打量她,她今日打扮的和往日不一样。

    “费了心思打扮,是为了顺利嫁进江家?”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落到她手紧攥的绣包上,“还求了姻缘的绣包?”

    石豆偷瞄一眼公子,公子心口不一,明明是担心小姐在外面受气,才心急如焚出来的,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呢。

    “阿钦小姐,公子担心你。”石豆看不下去了,哪怕受到公子的一记眼刀,他也要说。

    沈歌钦看向他,他面上毫无波澜。

    “江怿尘没有来。”沈歌钦说。

    沈珂祈抬了抬眼皮,没有表情,好似早猜到了。

    三俩结伴的姑娘家手提着绛纱灯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歌钦目光追随:“她们手中提着的灯真好看。”

    “喜欢便买,无需克制。”沈珂祈接她的话。

    “哪能随心所欲。”沈歌钦轻声道。

    沈珂祈看向她,他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既在沈府,许多事都不能随她心意,就像她的亲事……

    梧桐没听出小姐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小姐喜欢就可以买。

    “小姐,你喜欢这绛纱灯,梧桐去买?”

    沈歌钦摆手:“不用,我们去东市吧。”说完,转过身,往东市方向走去。

    梧桐瞧了瞧公子,忙追上小姐:“小姐,等等我。”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石豆急得在沈珂祈身边转来转去:“公子,我们不追上去?再不追上去,小姐她们就走远了。”

    沈珂祈敛回目光:“跟上。”

    东市,皆是年纪稍长的人摆的小摊,这里的吃食在虞城可都是排得上名号的老味道,在一品阁的酒楼还吃不到呢。

    说起一品阁,就是可惜了那一包烧鸡了,还好几两银子呢,梧桐皱着脸。

    石豆搬起凳子挪到梧桐身边:“在想什么呢?”

    梧桐手撑着脑袋:“烧鸡。”

    “烧鸡?”石豆眼睛睁得大,“你想吃烧鸡啊?”说着,他环顾四周,这东市都是小吃,还都是素的,哪有烧鸡卖啊。

    梧桐饿得眼冒金星,蓦地抓起石豆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石豆疼得叫唤:“疼疼疼!”

    周遭摊铺的摊贩循声盯着他俩,藏不住笑。

    “你还真下得了嘴啊,”石豆又疼又害羞,“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嘛。”

    梧桐用手来回抹嘴:“呸呸呸,臭死了。”

    “你说你咬我干嘛。”

    “偏咬。”她就是想咬。

    石豆耳朵尖都红了,声音很轻:“下次你再咬,给我个信儿,我也好洗洗手,让你咬……”

    梧桐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石豆,你是不是傻啊。”

    “不傻能让你咬啊。”石豆害羞地低下头。

    沈歌钦与沈珂祈另坐一桌,虽说东市离长街远,但能瞧见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那么绚烂。

    “在你眼里,烟花是什么样的?”沈歌钦突然开口。

    她知道他辨不清颜色,可她想知道他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兴许,能离他更近一点。

    店家适时端来了两碗浮元子,热气腾腾的,瞧着就让人心都暖了。

    沈珂祈从竹筐里拿出两把汤匙,递给她一把,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辨不清颜色,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就连祖母和父亲也不知晓。

    沈歌钦轻舀起一颗浮元子:“你还记得,第二年春天吗?”

    第二年,是她进沈府的第二年。

    “我们随祖母去参加了喜宴,那户小姐总有新奇的点子,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她坐轿子前,精心准备了两个绣球,一个红绣球,一个绿绣球,让新郎官去接红绣球,但新郎官接错了,你猜为什么?”

    沈珂祈接她的话继续说:“因为新郎官找了一个小孩,让小孩给他拿红绣球,结果小孩拿错了绣球,还闹了笑话,”他用汤匙在碗里轻搅了搅,继续道,“那个小孩,就是我。”

    沈歌钦脸带笑意,盯着汤匙里的浮元子瞧:“我就是那时候知道的。”

    半晌,沈歌钦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是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沈珂祈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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