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难意
黑色洪流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上了宛杨洋的身体，他无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黄堃和邵明梅递过来的手，却并未成功。
他终于是坚持不住了，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他举起手臂，被那些“人”活生生拖下去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黄堃和邵明梅脸上的焦急，哈哈，真是好笑。
黄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些时候应该趁他用最后的时光拖延出来的时间快速逃跑，怎么可能还会露出焦急的神色，看她们两个的样子似乎是还想救自己。
我也真是的，要死了居然还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来了。
宛杨洋苦涩的笑了笑，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家庭。
那个烂到了极点的家庭。
……
“你个龟儿子，叫你你没听到啊？”一道如同震雷一般的吼声响起的同时，宛杨洋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疼，他迷糊的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材臃肿，是一张并没有任何特色的大众脸，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观察的地方，唯一有价值观察的可能就是他那跛着的右脚。
男人见宛杨洋还是一副迷茫的状态，当即一阵怒上心头，他再度恶狠狠的扇了宛杨洋一巴掌，吼道“你聋了吗？我叫你去给我买酒。”
再次被扇了一巴掌的宛杨洋并没有抬眼看男人，而是有些疑惑的举起手上下看了看。
“奇怪，这是幻觉吗？怎么我还能感觉到疼？”他疑惑的嘟囔着，全然不顾眼前男人已经暴怒到了极点的样子。
男人终于是忍不了了，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宛杨洋的衣领，凑到他的眼前大吼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被抓住了衣领的宛杨洋眉头顿时一皱，他终于是将视线投向了眼前的男人。
看到宛杨洋的视线望向他，男人刚打算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宛杨洋那冰冷的眼神，当即被吓了一下，身体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不管是幻境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你依旧是这副样子。”宛杨洋冷笑着抓住了男人的手腕，逐渐使劲“依旧是这副让人恶心的模样。”
男人眼神惊怒，他想要挣脱宛杨洋的手，却是发现他现在的力气很大，他根本挣脱不了，并且他发现宛杨洋手上的力气还在不断的加重。
“你……”男人嘴唇嚅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说口就被宛杨洋打断。
宛杨洋抓住男人的手腕，猛然一使劲，他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弯了下去，而宛杨洋则是缓缓站了起来。
“你好赌，好酒，好面子，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宛杨洋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然而仔细听上去却是蕴含着一点哀伤。
“但是你为什么每次一赌输就回来打她，每次一喝醉就欺负她，每次别人在你面前说她一句坏话，你就要教训她。”
男人眼神惊慌，似乎没想到宛杨洋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他拽了拽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从而逃离这里。
宛杨洋眼神哀伤的看着还在挣扎的男人“爸爸，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我还小的时候，你每次打她的时候她都会让我回屋，我那时候不懂，以为你们是在玩闹，但是每次一结束她都会回来抱着我哭。”
“她跟我哭诉，她受不了这种生活了，她想要离婚，但是你不同意，听说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是你的亲戚，所以每次一闹离婚，民政局的电脑总会莫名其妙的坏掉。”
“之后再以冷静期的理由圈住她。”
宛杨洋似乎是在讲故事，越讲男人眼中的惊恐就越发浓重。
“你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可怜她，一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你们耍来耍去的。”
“说真的，你其实真的不是一个男人，你一点男人该有的气质，该有的责任，该有的态度都没有。”
“甚至，你把她当成了你的赌资！”
宛杨洋的眼眶内充满了泪水，此时终于流了一滴下来。
【滴答】
仿佛云朵划过天空，宛杨洋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上有点痒，就像是还处于婴儿时一个温柔的女人用手轻挠他下巴的触感。
“那天，她是哭着跑回来的，一回家她就抱着我，放声哭了起来，她说她活不下去了，她想死；她说她活得好累；她说她不怪你，只怪自己当初眼瞎，看错了人。”
“她一如既往的善良。”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只是依稀的记得那天晚上她好好的洗了一个澡，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然后让我拿着刀对准了她的心口。”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很慌张，很难受，很害怕，所以我哭了起来。”
“我以为哭能缓解我的这种情绪，因为她之前就是这样的，不管有什么烦心事，只要抱着我哭一场就好了，所以我也学着她，抱着她哭了起来。”
“当时我一边哭一边好像还在喊着‘不要，不要’。”
“她一向都是个心善，心软的人，但是那次她没有再心软，她变得非常冷漠，非常暴力，让我感到陌生。”
“她非常用力的将刀塞到了我的手上，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气对我吼道【捅进去，我让你捅进去】。”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的好可怕，所以，我只能，我只能……”
“……”
“按照她说的做了！”
男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宛杨洋，仿佛他是一个什么极端恐怖的怪物一样，他突然发起了狂，拼命的拽着自己的手腕，直到“咔吧”一声响起，他才面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
宛杨洋早已泪流满面，他视线模糊的看着男人，哽咽着说道“我真的很想她，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听她的话，为什么当时要做那件事。”
“不过现在想来，我觉得我做得对。”
听到这里，男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他抬起头看着宛杨洋，却发现宛杨洋不知何时已经在死死的盯着他了，眼中没有丝毫泪水。
他的眼神异常冰冷，让得跟他对视的男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宛杨洋开口道“我终于明白了她那时候为什么要让我动手了。”
“就因为我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种！”
“她早就抹除掉了那上面我的指纹，让我捅进去的时候也是用帕子包裹住的，她不想我被当成杀人凶手。”
“同样，她也不想你被当成凶手，她想把她的死亡制造成一场自杀。”
“她真的很胆小，胆小到即便下定了死亡的决心，也没胆子去做，所以，她选择了让我动手。”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宛杨洋每说一句话，他的身体上就会涌现出一抹黑雾，说到最后，他的身上已经被黑雾浓浓的围住了。
男人此时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他呆傻的坐在地上，右手已经断裂，此时只剩下一层皮肉连接着。
宛杨洋不再看他，只是大步向前走去，而男人的身体则是开始消散，最后只留下了一双眼球。
宛杨洋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终于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一缕黑雾涌出，包裹住了眼球，然后泯灭在了空中。
此刻，男人所留下的一切事物，彻底消失。
而在现实世界中，也再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