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先生？”
皇帝恍然，然后笑了笑：“老祖母莫不是在说笑？老祖母的先生若还在世上，那该百岁有余了吧？”
“是啊，也不知道先生如今的样貌有没有变化。”
老妇人的嘴角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她似乎再次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将她救下的白衣少年。
“原来这是沈幼安啊！”
方寒看着眼前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老妇人，有些震惊，更多的是难受和同情。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皇帝扶我起来！”
沈幼安忽然开口。
“老祖母，这……”
皇帝犹豫了一下。
“怎么，连我的吩咐你都不肯遵从了吗？”老妇人呵斥道。
“是！”
皇帝急忙扶起沈幼安，搀扶她站稳。
“我想作画了……”
“算了，我的画技太差，画不出先生万分之一的神韵！”
沈幼安想起这些年画的废稿，怅然若失，跌落在太师椅上。
“去……将我的那本书拿来！”
沈幼安挥手，指着旁边书房的桌子上一个锦盒。
皇帝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院子，片刻之后重新返回，双手递给沈幼安一个锦盒。
“打开吧！”
沈幼安开口，皇帝依言照做。
锦盒缓缓揭开，一本名为《山异志》的书静静躺在锦盒内。
《山异志》乃是一本记载奇闻怪谈的古籍，书页泛黄，显然已经有了不短的年头。
方寒目光紧盯着书本上的字迹，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一丝熟悉感，可具体是哪里熟悉，他又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这难道是那本……”
沈幼安宝贝似的将这本《山异志》，捧在怀中，仔细抚摸着，眼眶发红。
“先生，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沈幼安颤抖的手轻轻翻动这《山异志》，眼角流出浑浊的泪水。
她翻开书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她轻轻地手指抚摸着这本书页，仿佛透过这薄薄的纸张抚摸着某一个温暖而又令人思念的人。
沈幼安低着头，任凭浑浊的泪珠划过苍老的脸颊，滴落在书面上，墨迹晕开……
而像这样的墨迹，这本书不知有多少。
“先生，我已经活了七十九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你为何还不愿意来见我呢？”
沈幼安抬起头，擦拭掉眼角的泪痕。
“你是不是早忘了我？”
沈幼安自嘲道：“也是，山中不知岁月，先生是仙人，如何记得我这么一个花间过客……”
“先生不来寻我，或许也是因为只是一个平庸无奇的普通人，毕竟对先生而言，我不过就是一粒尘埃罢了。”
“老祖母……”皇帝试图宽慰老妇人几句。
沈幼安却摇了摇头。
“别劝我了，你不懂……”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感情也是一样，当时沈幼安不懂是是什么支撑曾祖母，为何能做到日复一日把自己关起来，捧着一本书，思念一个人，一辈子。
后来她懂了，理解，并成为了她，甚至超越了她！
沈幼安的心从先生离开的那一刻就被先生给带走了，永远都放不进其他人身体里了。
她的脑海里总是会响起先生的声音，浮现先生的模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爱恋与追忆。
她的身体很虚弱，可精力却很充沛，她抱着那本书，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读了起来。
摸索着《山异志》上的字，逐字逐句的诵读。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日月轮换，生灭交替，阴阳相济，此为天理循环，万物运行……”
皇帝站在一旁，仔细的听着。
知道，一张书签从书中飘落……
上书：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作相思。”
这诗文一看就已作古，墨迹都失了颜色。
这诗文的下方，还有一句奇怪的话：
“先生，没有灵根，真的不能修仙吗？”
此刻，那棵杏花树上最后几片杏花落下，飘落在了沈幼安的鬓发中。
沈幼安微微闭目，沉浸在往昔里，唇角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像极了睡梦中的少女……
她和她的曾祖母一样，到死，也没有等到她的先生。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沈幼安的葬礼按照她生前的要求，将她埋葬在杏花树下。
按照她的说法，先生哪天要是来看她了，看见杏花，就算看到她了。
方寒亲眼目睹了沈幼安的葬礼。
在她生命的最后，他一直对着她喊着：“我来过！”
可惜，沈幼安听不到。
方寒有些颓废地靠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
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看到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化，斗转星移。
在某一天，院子里的杏花开了。
杏花飘落，洒满方寒一身。
一阵清风拂过，带走一抹淡香。
他睁开眼睛，发现东方玄清站在自己面前，抬头看着杏花飘落。
东方玄清又沧桑了很多，眉宇间多了些疲惫。
他伸手接过一片杏花，望着空中飞舞的花瓣，轻叹一声。
“对不起，我食言了！”
东方玄清的声音很轻，轻到方寒都没有注意到。
方寒怔怔地看着东方玄清。
东方玄清似乎有所感应，回头朝着方寒笑了笑。
只是这个笑容有些苦涩。
他的眸光也不如之前亮了，如果他猜得不错，这一世的他不久就要死了。
东方玄清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像没看到方寒一样。
不过，此时的杏花树却有了变化。
杏花的花瓣飞舞，像雪一般纷飞，随着清风散落，飘扬。
方寒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这样让他震撼的画面。
东方玄清凝视着漫天的杏花飞舞，忽然笑了。
“真美啊！”
东方玄清喃喃道，似乎是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对着眼前的杏花树说。
他伸手，一朵完整的杏花落在他的掌心。
他轻轻地握着杏花，转身离去。
那年他没带走的杏花，今天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