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妄与无天
山谷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荡的雪白长袍蹲在地上，衣领浮动。
过了许久，余烬才幽幽睁眼，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他感觉神魂像是被给什么东西捶了，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身体慢慢开始恢复知觉，动一动就是彻骨的疼痛。
“哟，老乡你醒了。”
正昏昏沉沉的余烬，不由一愣，老乡？
什么鬼？
就见一袭空荡荡的白袍领口鼓动，半蹲在地像拉屎一样。
余烬恍恍惚惚，只感觉天地旋转，这他妈不会是地狱吧？
要不是身边躺着一个少女，他真以为自己死了。
迅速起身，余烬皱着眉打量着那袭长袍。
“不知前辈是？”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余烬只得小心询问。
“还挺有礼貌，老子叫无妄。”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余烬摸不着头脑，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前辈我这是？”
他看了看一旁昏迷的青娥，一脸疑惑。
“那个…怎么说呢？老子也不会表达啊！”长袍无妄双袖交叠，似乎在思考，“就是这样，你身边那个小女孩是一位神灵，然后她救了你。”
“至于为什么救你？当然是没安好心算计你了！嗯，也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她老相好的本源气息。”
“神灵？算计我？”余烬被他搞得乱如麻。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先前前辈为何喊老乡？”
长袍无妄缓缓起身，双袖负后，“自然是与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咯，不然喊什么？少年，年轻人，还是俊后生？”
无妄轻抚袖，“说实话，你这长的虽说比老子要略逊一筹，但搁三界内外也算数一数二能靠脸吃饭的了，干啥子藏着掖着？”
一袖之下，余烬身上幻术褪去，露出真容。
被揭开真面目，余烬没有反应，他牢牢抓住一句话，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前辈也是来自……”
“那叫小九州，也称赤县神州，算是老子半个故乡，老子跟你不一样，你是被人给算计来的，老子是当年自己来的。”
“他乡遇老乡。怎么？小伙子是不是很感动？要不要抱抱？”
见余烬呆滞住，长袍无妄飞舞到一座雪石上，两个衣角交叠在一起，如同翘了个二郎腿。
“算了，那只小血魔真是够废的，浪费老子时间，趁此就与你讲讲，该从那开始讲呢？”
“有了，那就从开天辟地开始讲吧。”
余烬：“………”
“话说………”
………………
山谷内，余烬盘坐在地，一双眼眸紧盯着那袭白袍，同时消化着他所讲的。
“大概就是这样，当时一片混沌中诞生了一棵树，一棵…”
“一棵树？”原本还算镇定的余烬突然声音加重。
无妄顿时不悦，语气不悦。
“死孩子，你瞎喊什么？老子最恨别人打断老子说话了。”
余烬只得连连道歉，同时平复脸上的情绪，心中盘算着，树，神灵，这简直不要太荒缪。
“对，一棵树，被称为混沌神树，其上结有十六颗混沌道果，这十六枚道果经混沌孕育成了十六位先天神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混沌神树开辟三界六道，十六位至高至强的先天神尊，建立天庭设天条执掌三界秩序。”
余烬不禁皱眉，只是没敢出声，天庭？怎么跟传说不一样？
“之后过了不知多少元会，经历无数量劫后。三界才有了万物生灵，其中最与神灵最为相似的种族就是人族。”
“不该是弱小的人族经过无数悲惨欺凌后才强大起来的嘛？”余烬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长袍无妄并没恼，反倒是嘿嘿一笑，“你小子话本小说看多了吧，人族得天独厚从来都是欺凌别的种族。”
“那时候的人族是先天人族，生而半神强大无比，能撼真神。那些时日人族炼气士层出不穷，受诏飞升，于天庭就职，从此仙道大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愿飞升的散修，他们无拘无束，便留在人间开辟洞府逍遥自在。”
“然而，留在人间的大修士太多太多，导致三界动荡不安，人间灵气不足，一场无量量劫由此触发。”
“执掌三界秩序的真神众仙奉命天道，开始打散人族气运，于是接连触发四场天崩地裂的大战。”
“第一战，人族炼气士不服管教开始伐天，人神之战并没持续多久，毕竟十六位坐镇寰宇的先天神灵实在是太强。人族就此落败，从此体内设下枷锁。”
“也就是你们现在的灵根和九重山，自此以后出生的人，为后天生灵，寿不过百。”
听此，余烬点头，眼中光泽明亮，不禁取出酒葫芦喝了口酒。
无妄见此，破口大骂，“老子讲得口干舌燥，你小子倒是悠哉。”
余烬讪讪一笑，心想你有口舌？
好在无妄也知道自己的现状，继续说道：“人族落败后深受打击，便老老实实修炼不敢再肆无忌惮，凡是天庭之诏莫敢不从，这样的三界和平持续了许久。”
“平静是被妖族打破的，当时除了人族外，还有妖族巫族龙族等强大的种族。第二战本来不关人族的事，巫妖大战牵动三界万族，人族被迫参战。最后打着打着不知怎得，万族竟然合力攻上天庭了。”
“这一战天庭措手不及险些被攻破，后面还是十六尊先天神灵出手才挽回局面。不过代价还是很大；六道轮回被打破，那位排在第二尊位，至仁至善的皇地祇，以身填补六道，重开幽冥界。而原本完好的人间也被打碎成九块，后世称为大九洲。”
讲到此，无妄的声音有些唏嘘，“先天神灵神性圆满，会以神躯化轮回造福众生这是很让人意外的。当时大部分人族修士认为是天道秩序使然。但本君觉得，那位皇地祇或许会是第一个拥有人性的至高神灵。”
“这一战后，紧接着就是第三战。三界外，天外天深处有一个古老种族，祂们自称血神族，九洲人称之为血魔。族中号称不死不灭四亿八千万血神子，三百六十五尊真名血神。那些拥有真名的血神个个堪比天庭正神。因此，古老的血魔趁着三界元气大伤之际入侵。”
“最后元气大伤的万族短暂站在同一战线，合力将血魔击退。人族人皇为阻挡虎视眈眈的血魔；于人间大门口以当年破碎散落九洲土壤，建立了小九洲布下封天大阵，后世人称赤县神州。”
“第四战战场就是在赤县神州，那一战老子也参加了，也是最惨烈的一战。当时就连没有七情六欲的神族都降临，血魔一族自然已经不足为虑。”
“但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弑神之战却在神族降临后开启 ，当没有七情六欲的神族拥有了人性后，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吗？”
见长袍无妄衣襟开合“面”相自己，余烬思量片刻沉声回答道：“秩序崩塌。”
无妄飞起，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没错，身为秩序的化身，当祂们有了人性之后，所有的秩序开始崩碎。三界内道行最高者被称为‘天尊’，这不仅是称号，更是境界。”
“十六尊先天神灵皆是天尊境，其中天地玄黄更是传说中的大天尊。排名第八的荒天尊，祂是杀戮道果化身执掌天条，以及三界内外一切兵戈杀伐，天庭的司法天神，杀戮天尊。”
“然后祂剑斩了水火日月四神，最后更是与那位，坐镇天庭弥罗宫内的天帝大战一场。”
“是不是很好奇，明明排在第八却能接连斩杀四尊同境的天尊？还能与第一尊神厮杀各有胜负。”
余烬轻轻点头，但心湖中却是骇浪滔天，水火日月，杀戮天尊。
一双六瓣暗红金眸在他脑海里缓缓浮现。
“因为四场大战三界内外杀气滔天，人万族之中皆有强者陨落。作为杀戮之道的掌控者，以此杀气煞气，祂自然无限接近了大天尊的道行，再加上祂手中有两柄杀戮之剑。”
“其一为弑神，乃先天杀戮第一灵宝内含无限杀气，可杀真神。第二为诛仙，后天杀力第一灵宝，蕴含混沌之气，就是天尊擦着碰着也得血染裳。”
无妄话音一转，问道：“是不是听过这些名号？”
见余烬点头，他嘿嘿笑道：“家乡的故事传说嘛，并不是空穴来风。”
“两大杀戮灵宝在手，当时的祂已经快要超脱天道掌控。至于为何斩杀四尊同位神灵，本君只知其三。水神宙天尊有了人性动了凡心，违反天条，被一剑斩去本源真意，散道而死。日月天尊叛变，同样被斩去本源。”
“至于火神宇天尊，因何被斩，尚不得知。”
“老子讲了这么多，你应明白了吧？”
余烬缓缓闭目，“所以水火日月，包括杀戮天尊的本源都在我身上？前辈又为何会告知与我？”
“水神真意一半，日月各一半，至于杀戮本源只有一双杀戮法眼而已，真正的杀戮道果没人知道散去了何处。当然，能将这些天地间最恐怖的本源集聚一身，不得不说真是大手笔。本君也算与杀戮天尊有些许渊源，当时祂散道之际，我得到了一小节诛仙剑本源，算是继承了杀戮一道。”
无妄的声音正经了几分，“至于为何会告诉你，因为本君想而已，只要是本君想，便没什么不能做不能说。”
“为何都在我身上？”余烬睁开眼眸，声音深沉，暗自怀疑，似乎无妄并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一棵树，一个果。
无妄在半空扑棱着两个袖子。
“这个问题问的好，但是现在的你不配知道。你现在就好比坐井观天的青…不…应该是蝌蚪，知道太多对你也没什么用，况且本君也只是猜个大概而已。”
“到现在，本君连你那老相好，身后站着有哪些老不死的都不知道。”
老相好？什么跟什么啊！余烬嘴角微微抽搐，怎么感觉眼前这东西那么不靠谱呢？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本君’的。
无妄扑棱着袖子飞到余烬身前，有些惋惜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无力？本以为能跳出樊笼，去不曾想原来不过是一群赌徒，在赌桌上的押注品。现在是不是心如死灰，对这个世道充满失望，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余烬无奈一叹，先不说此…人，权当他是人吧，说的是否真实，就算他所说属实，那又如何？
这一路走来，他只坚定一个信念。
“棋子也好，赌注也罢，能活着并且无止境前行，领略一路的精彩，又何尝不可？”
扑棱着的长袍突然停止，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有意思，哪怕从赤县神州开始到这里，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都无所谓吗？”
脑海里一个抠脚的小老头逐渐清晰，余烬心中念道：“老头子，是你吗？”
回过神，余烬洒然一笑，仰头喝了口酒，用衣袖胡乱抹过嘴角，眼中不仅没有任何失落，反倒是神采奕奕。
“方才前辈不是说了。现在的我连个坐井观天的青蛙都算不上，又如何去在乎去反抗这些？既来之，则安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无法掀起波浪，那便只能…随波逐流。”
“前辈，静水才能流深，不是吗？”
“哦？不错，既如此，那本君就放心了。其实本君也很想知道，他们的赌局最后是何结局。你应该知道在赌桌旁只有不坐下去，才能做到旁观者清。”
长袍无妄单袖负后，此刻在余烬眼中，他好像突然变得正经许多。
“这小血魔终于好了。小子，看在荒天尊的面子上，本君教你一剑。”
余烬起身拱手道：“荣幸之至！”
“本君学剑极晚，却学剑极快。想当年在三界也是出了名的俊后生。曾在人皇殿中与轩辕对饮；也曾飞升天界与众仙结友，还曾于鸳鸯罗帐中夜战过多少仙子神女。逍遥唯我意，自在源本心。最后得杀戮传承悟出一剑。”
“此剑名…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