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已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
其实，林欢欢之所以在两周后才应允秋瑞的见面请求，是因为她一直在有意拖延。
翟夜当下的情形不太好，她原本期望能再等上些时日，看看翟夜的状况能否有所好转，然后再去与秋瑞会面。
然而，她逐渐明白，无论时间如何流淌，翟夜如今的状况都难以再有改变。
林欢欢轻轻端起那杯草莓汁，殷红的唇轻触玻璃杯沿，须臾又分开。
“他情况不怎么好。”林欢欢忽然打破沉默，缓缓说道。
秋瑞闻言，神情猛地一滞，眉眼微微蹙起，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林欢欢。
“他……”
秋瑞喉咙梗塞，他只觉自己每当提及翟夜，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心脏也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压住，难受得紧。
他内心渴望从林欢欢口中听到翟夜的消息，可当真正提起时，心底却又无端地涌起恐惧。
他害怕听到有关翟夜的任何讯息。
实际上，他最为惧怕的，是听到翟夜哪怕一丁点不好的消息。
但他又总是按捺不住那份想要知道的冲动。
这两周以来，他不止一次试图打听关于实验体的情况，却发现除了林欢欢，似乎再无人能为他提供相关信息。
可林欢欢一直避而不见。
他只能备受煎熬地等待着林欢欢有空。
今日前来赴约之时，他的心脏跳动得如同要蹦出嗓子眼一般。
似乎有关翟夜的一切，在他心中都犹如一根极度敏感的弦，稍一触碰，便颤抖不止。
林欢欢看向秋瑞，表情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忧虑，她的双唇微张，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并非是那种杞人忧天或是同情心泛滥之人，只是她了解秋瑞大学时期是如何熬过那段低沉消极的岁月。
如今，他再度遭遇类似之事，是否还能够承受得住。
林欢欢略带遗憾地说道：“他可能……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
秋瑞陷入了沉默。
玻璃窗外，湿冷的风肆意吹拂着街边的落叶，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地球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可秋瑞却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突然漏掉了半拍，他先是屏住呼吸，紧接着又将胸腔中的那股浊气重重呼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那……挺好的。”
只要人没事就好，哪怕不记得了又何妨。
林欢欢愣了一瞬，秋瑞此刻的冷静反倒让她心生不安。
“为何，你会觉得挺好？”林欢欢满心不解。
秋瑞淡淡一笑，可那眼神中却丝毫不见笑意：“我给他的，尽是些糟糕的回忆。”
说出这番话时，他的语气是如此平静，可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秋瑞又忍不住暗自揣测，翟夜那个时候为何不第一时间联系自己，而是选择了林欢欢。
他觉得，或许翟夜在那之后根本就不想见自己，要不是自己又一次身陷险境，翟夜或许不会再与自己见那最后一面，也不会被抓回实验室。
他在内心可能会怪自己吧。
秋瑞也不知道。
秋瑞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想，可思绪就是不受控制地游走。
翟夜太自私了。
秋瑞冷冷一笑。
他在想，翟夜难道不是想让自己愧疚一辈子吗？
为自己挡下子弹后，让自己寻不到他，联系不上他。
若不是自己主动去找他，或许秋瑞都会认定翟夜已死在了那里。
那样的话，自己就会在内心亏欠他一辈子。
这个男人，真的真的很讨厌啊。
他是想让自己亏欠他一辈子吗？
想让自己铭记他一辈子，感恩他一辈子。
这样想着，秋瑞感觉自己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原来翟夜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啊！这样的人，还值得他挂念吗？
没想到身为实验体的他，心思竟也如此深沉。
他讨厌他。
只因他如今忘却了与自己的一切回忆，那些回忆里满是他的好，而自己却尽是不堪。
可这令人刻骨铭心的痛，又有谁能够轻易忘却呢？
秋瑞即便再如何自我催眠，却依旧无法从心底真正地讨厌他。
哪怕翟夜忘却了一切，抛下了自己，秋瑞仍感觉自己的内心……
牵挂着他。
思念着他。
心疼着他。
深…深爱着他。
“你想知道他如今的状况吗？”林欢欢缓缓问道。
秋瑞一脸迷茫地抬起眼望向林欢欢，此刻的他，仿佛灵魂出窍，又似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无法感知外界的壳子里。
他的心，早已乱作一团。
“其实，我本不该向你透露这些的，关于编号 1001 翟夜的一切，在这个实验体后续的经历中，或许都将与你再无关联，因为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包括有关你的，有关他自我意识的一切，他都已经忘记。”
秋瑞依旧沉默不语，眼神空洞且涣散。
林欢欢已经好些年未曾见过秋瑞这副模样，心头微微一颤，她未等秋瑞回答是否想听，便接着说道。
“这并非是他失去了记忆，而是这段记忆本就不该属于他。”
“我们将 1001 带回去时，他已陷入昏迷状态，因为……”林欢欢稍稍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因为他的伤，他尚未痊愈便剧烈运动，导致失血过多，他体内的芯片与他本人的意识进而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1001 的自我意识极为强烈，但只要被芯片所操控，无论再强大，也难以抗衡科技的强大力量，1001 属于特殊类型，他不仅超越了芯片的控制，甚至还实现了融合。所以，你应该知道，1001 的智商远超常人，他异常聪慧，甚至可以说，聪慧得过了头。”
“但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我们发现，受伤后的 1001 由于自身的虚弱，其自我意识逐渐变得衰弱，他的自我意识已难以超越芯片。”
“但我们还发现，其实他的身体在早期，也就是与你相处的那两个月里，想必也有突然被芯片操控的时候，只是未曾有人留意，不过 1001 自己定然是清楚的。”
“不知道你在与 1001，也就是翟夜相处的过程中，有没有发觉他忽然失去了原本的意识，又或者无法自主思考？”
听到此处，秋瑞的神情微微变化，但眼神依旧沉寂。
林欢欢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想他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他应该清楚，倘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自我意识最终还是会被芯片所掌控，这是无法避免的。”
“芯片在生产之时就已设置了一个自我保护装置，只要本体试图超越它，那么芯片就会自动更新，无论更新成功与否，最终获胜的始终是芯片。”
“也就是说，翟夜虽拥有过短暂的自我意识，但他终究不可能长久地拥有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