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二)
一年后,老家托人捎来了消息,二丫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读着信中的内容,王福贵湿润了双眼,心中叹道。
“不枉费当初我那么辛勤的耕耘,只是二丫一个人带娃,定是异常辛苦吧?”
而这一年,王福贵也是硬生生的挺了过来,从小下地干活给王福贵的身体打下了硬朗的基础。而同期过来的老乡和邻居,有的却早已经累死,病死或者意外被砸死。
在此期间,乌赤部落有过几次小规模的侵扰和掠杀。由于各边境之间的城墙没有完全的连接,让对方钻了空子。王福贵也通过两次装病和三次拉肚子以及一次装死而逃过几劫。
只可惜的是,由于工作环境的原因,王福贵经常吸入太多的灰尘,导致自己的呼吸系统和肺部受损,从而经常的咳嗽。多次深夜的呼吸不畅,加上第二天的继续劳作,导致病情的日益严重。很多人都是这样慢慢的咳血最后一命呜呼。
工地里虽然给派了大夫,但也只是草草的熬了些草药缓和一些时日。如果能有适当的病假休息,加上一种能够戴在头部遮住口鼻阻挡灰尘且还能呼吸顺畅的东西,那样才能真正的治标治本。
但一想到那些战死的士兵,他们这些民夫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命呢!或许这些石头疙瘩最后连起来也并不足以抵挡那些野蛮的异族部落。人命在这里或许终究只是为某些权贵做嫁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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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年。
东海镇迎来一片干旱的季节,河西村也不例外,颗粒无收,口粮尽绝。
数月内,在村里的树木都被啃食干净了之后,为了生存,人们都背井离乡的逃了出去。
二丫也带着刚会走路的儿子离开村庄。
就这样一路乞讨,荒野露宿。为了孩子的能活下来,二丫基本上是两三天不吃东西,仅靠一些水来续命。沿途虽然遇到一些城镇,但基本上不是城门紧闭就是驱赶绕行。
又经过几天跋涉,终于看见一座敞开大门的城池,城门外支着几口大锅,好像是在施粥救灾。二丫顿时眼前一亮。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粥棚早已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的人群也大多是面容枯槁,饥肠辘辘。但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别说喝一口,哪怕是能闻一闻那粘稠的米香味,也能让人心满意足。
当二丫站在了队伍之中,多日的颠沛流离让此时的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背后的儿子已经睡着,想着儿子醒来就能有香喷喷的米粥喝,二丫的心中也是宽慰了许多。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前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什么叫今天没有了,我排了那么久,刚到我就没有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一个男子喊道。
“就是,就是!”后面的人也跟着叫道。
“叫什么叫?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现在人多粥少,一路走来,你们见过有几个城开设粥棚的?要不是咱新上任的赵县令慈悲,你们哪有命在这里继续叫唤?”一个施粥的差役道。
“这位差爷,劳烦请告知县太爷,这外来的灾民实在太多,我们不奢求有粥,哪怕给我们烧点热水喝也成啊!大家都是饿了很久,肚里再不进点东西,恐怕真的熬不过去了。”一位颇有书生气质的中年人渴求的说道。
“不是我不给,你们也知道到处都大旱了,这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也要活命,给了你们,我们就活不了,你们要么等明天,要么就到下一个城镇去碰碰运气吧!”那个差役无奈的说道。
听着前面传来没了生命之粥的消息,二丫刚才还燃起希望的内心,顿时就像被泼了凉水一样心如死灰。而嘈杂的声音也把二丫背后的儿子吵醒了。儿子一睁眼就哇哇大哭,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害怕,也许是因为肚子饿了。
儿子的哭声引起了连锁反应,后面一些拖家带口的小孩也跟着哭喊起来。一时间,吵声、哭声、吵杂声堪比以前热闹的菜市场,但此时却让人们绝望和无奈。
这时,从城里出来几辆马车,他们来到人群中就四处大喊。
“谁家要出孩子的,男孩两升米,女孩一升,要出的赶紧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声音一出,排队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嘈杂变成了窃窃私语。有孩子的则开始纠结徘徊,左右为难。没孩子的则无奈的摇头,朝着城外慢慢离去。
望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被抱上了马车,现场顷刻变得如交易市场一样火爆。
“出了吧!你一个女人养不活他的!”二丫身后的一个老者淡淡的说道。
二丫一把抱住还在哭泣的儿子,心中百般难受。儿子昨天已经饿了一天,今天又半天没进水。此时二丫心中也在痛苦挣扎。卖了孩子对不起丈夫,更对不起自己的心,不卖那都得死。
“孩子出了,虽然不一定过得好,起码他还能活着,你也能续命。但你不出,你想想后果吧!我当初也是出了我那一双儿女才换得今日苟活的残躯。虽然我很后悔,但是,如果人都没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老者继续劝道。
在内心经过一番深入骨髓的痛苦挣扎后,二丫把心一横抱着孩子朝着马车走去。
提着一小袋并不沉甸的生命之米,二丫的心中却如千斤般沉重。此时二丫三魂失了七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走向刚才劝她的老者,抓出一把米放在老人惊愕而又满怀激动的手中,慢慢的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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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数月的长途跋涉,二丫终于来到了王福贵工作的地方。
这里荒草戈壁,道路荆棘。不远处一条宛如巨龙的万里城墙横跨眼前,城墙坚固巍峨,而城墙下边的民夫们依旧在漫天尘沙的恶劣环境中忙碌着。
二丫走上前去询问自己的丈夫王福贵在哪里。可是问了半天却无一人知晓。最后她跑到远处的一座营帐中向差役询问。
那差役见二丫面黄肌瘦,头发枯槁,满身脏兮兮的,得知她是逃荒出来投奔自己的丈夫,便心生怜惜帮她翻找民夫册籍,边找还边道。
“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来这里的人很少能够活着离开。”
“不会的,他叫王福贵,身体一向都很好。只是我对不住他,唯一的孩子在半路上被我换了粮食”说着,二丫开始自责开始哭泣。
差役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见过太多的死人,悲伤在他这里一文不值,他也没有那么多可同情别人的情绪,自己能活到几时自己都不知道。
找了半晌,差役淡淡道。
“你还是出去问问别人吧!我这里没看见你家男人的名字。”
“差大哥,怎么会没有呢!当年他出去的时候都登记造册了的,麻烦您再仔细找找!”二丫不死心不相信道。
“你先出去问问别人吧!我再找一遍,若找到了便派人告知你。”差役头也没抬的说道。
“那那便多谢差大哥了。”说完二丫失落的走出营帐。
“唉!苦命的女人!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的太平啊!”望着二丫离开,差役叹了口气,把刚才翻找的册子放进了一个陈旧的木箱子里。
在工地外面四处询问未果的二丫,准备回营帐之时。却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于是便走了上去。
人群中,只见一个面容苍白,骨瘦如柴的男子躺在地上,已没有任何生命征兆。
“唉!咱河西村的又走一个,两年前来的那批人,现在恐怕没剩几个了!”一个面容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的中年男子叹道。
“大爷,您也是河西村的?”二丫眼睛一亮,赶紧凑过去道。
“叫老了叫老了,我才二十八,媳妇都还没娶呢!”中年男子有点不高兴道。
“不好意思!大哥,敢问您知道王福贵在哪里吗?”二丫继续问道。
“谁?王福贵?你是他什么人?”中年男子问道。
“我是他媳妇,二丫,他现在在哪?”二丫惊喜道。
“你是二丫?福贵结婚的时候我见过二丫的,前年来信还说二丫生了个大胖小子。你”中年男人一脸怀疑的望着眼前如乞丐的女子。
“我真的是二丫”二丫把来龙去脉跟中年男子讲诉了一遍。
“唉!都是命苦的人啊!福贵在那边,第三段城墙的第二百五十二个垛口下面就是。”中年男人往远处指了指,便在差役的叫喊声中离去。
当二丫满怀期许的走近第三道高大的城墙下面。竟发现城墙下面的土坡上尽是一排排凸起的坟堆。
二丫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不可置信的迈着沉重的脚步从第一个坟堆开始边走边数。
一块块的碑石刻着一个个的地域和人名,望着几个河西村的字眼,二丫渐渐心如刀割。当她终于看到王福贵三个字,眼泪也早已浸湿了双眼。
漫天沙尘离人泪,黄土他乡故人亡。
就这样,二丫在王福贵的坟堆前伤心的哭泣,一直哭了七天七夜。那原本就干旱的边境,竟破天荒的下起了大雨。
大雨连下七天七夜,将那些为修筑万里城墙而逝去的民夫躯骨冲出了安息之地。而双眼早已模糊不清的二丫,奋力的抓着漂浮起来的王福贵,两人最终也被那突如其来的急流冲走,渐渐的消失在黄沙泥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