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凌
八皇子一来到青桑,就被父王安置到了最东边的修行馆,那里是神殿中最大的一个场馆。
大巫官指派了二十多个仆婢去服侍他,十多个童奴陪他玩,整天把他围得团团转。
就连大王妃也没有这么多人伺候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黄子’是什么?‘八黄子’?‘八’……???
她那会儿一看到他,小脑袋里就转起了这些疑惑。
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他是八皇子,青桑是小国家,只能称‘王子’,华胥国很强大,所以称“皇子”,父王一点都不敢怠慢他。
——这些都是她后来慢慢想明白的。
华胥那边的皇帝有很多妃子,不像青桑,这边只能有一个大王妃和两个侧妃,其他的都是没有身份的侍婢。
侍婢在王宫里没有自由活动的权力,只能入夜时偷偷抬进来,天亮了又偷偷抬出去。
私生子没有任何地位,更没有继承权。
华胥皇帝不一样,他喜欢谁,就把谁放在一个叫“后宫”的地方养着,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生下的孩子都叫皇子。
——这些都是她偶尔听聊闲话的姑子说起的。
那……他们那边的皇子,个个都这么玉团儿般俊气吗?
巫祝婆婆并没有跟她讲过,当华胥族还是神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现在既然大家都沦为普通人类了……他……怎么就比这边的男孩子好看那么多呢?
那时候,她没见过多少小孩子,宫里奴隶的孩子们个个瘦小小、黑黢黢的。
大王妃生的两个王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他们白倒是挺白,但都像小肥猪,小眼睛挂在肿起的大脸盘子上,还整天做恶心的怪鬼脸。
在八皇子没有来之前,她是王宫里面最好看的小孩,可是大王妃一见到她的脸就生气,几次差点给她划烂。
由此,她只有在脸上拼命抹锅灰,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这样能少吃点苦头。
有些时候,小孩子的眼睛才能将美丑看得真切,大家都说大王妃也是个美人,但是她觉得那女人丑极。
这个小哥哥,才是真的好看。
就是跟她一样的怪脾气,不亲人,也不爱说话。
后来她才明白,华胥皇帝有那么多妃子,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送他来这里?
大概……他的父王也不喜欢他吧。
据说,他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美人,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华胥帝将他记在另一位夫人名下养,可是过不了多久,那夫人也病死了。
华胥皇后很不喜欢他,就说他是个煞星,留在宫里会招祸。
那时候,青桑与华胥结盟,为了表达诚意,就把他们的八皇子送了过来,名义上说给青桑国主当义子,其实就是质子。
所以梦落在想,他和她……是不是有些像呢?
是有点像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秋明宸虽然是华胥人,但是并不让她讨厌。
八皇子来了青桑后,就没有出过修行馆。
她来了神殿后,依然被下人欺负,天天去扫修行馆。
于是,她天天都能看到他。
修行馆后山门的崖边,长了一株苍郁参天的凤凰树,树枝像漆银般雪亮,每一片树叶都是血红色,呈八角形,从远处观去,宛如繁花怒放,烈红如火。
这就是传说中青桑的神木——赤血凤凰。
两千年开一次花,两千年结一次果。
八皇子每天都在那株树下,捧着一卷纸能呆一下午,拿起一只长长的匕首能舞一晚上,像是两千年也不会厌倦。
后来她才知道,那叫读书、练剑。华胥的皇子都要这么用功,他们要学很多东西,以后才能治理那么辽阔的国家。
他还会弹琴,琴声清清冷冷的,像极了他这个人本身。
琴弦一动,他身边会浮动起流萤一样的光芒,然后那些光芒变成雾气,雾气散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他们华胥的术法,叫“隐”。
这都是后来她学了术法才知道的。
那时她还不懂,只觉得从没见过那么勤奋练功的皇子。
王宫里的两个王子从来不看书,也不怎么练巫咒。
他们成天只知道打猎,打猎累了就在山洞那边架起火来烤肉吃,要不就去捉弄奴隶的孩子玩。
有时候来到了神殿,还会欺负她。
“别挡路!光夷人生的贱种!”
十二岁的某一天,她正跪在社堂台前的地板上擦地,就被人踹了一记窝心脚。
头磕在榉木板上,疼得想哭,可是她忍住了。
把她踹开的是大王子薄野豪,今年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很矮,又矮又胖,声带也没发育好,声音尖尖细细的,像个女人。
“哎呀!我的兔绒!我的兔绒!”他尖声尖气地叫道。
她看了看地上,原来是她摔倒时,顺带把地上的水盆也掀倒了,脏水浸到了大王子新做的兔绒靴上。
那家伙气急了,当即又朝她头上踢了一记。
“贱种!你弄脏我的靴子了!”
两记、三记!
“该死的贱种!贱种!”
力道一次比一次狠,她痛得咬牙,头上有血流下来。
那时候她想还手,可是刚刚直起身来,又被那双手按下去。
“你真该跟你娘那个贱奴一样,化成臭水!”
青桑语本来说起来就叽叽呱呱的,大王子骂起人来好像一只癞蛤蟆在叫。
她不喊一句痛,以前每次挨的打都很痛,都挺过来了。但是在被骂到母亲时,她陡然觉得心好痛。
那一刻她才想到,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这世间唯一会爱她的人,当年她在圜狱里活活化为血水时,是否也是那样无助,那样绝望,那样痛?!
她从小宽慰自己,“死”不可怕,母亲死了,没什么……
除了这样宽慰自己,还能怎样呢……但是那一刻,埋藏了多年的痛仿佛一下子爆发了,山洪决堤一样止不住地流。
心在流血!
那时,她希望手中有一把剑、如同八皇子一样,挥动起那样长的利器。
“我才不是贱种,我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