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在孤身一人
在繁华的都市地底，回应着少女最后的呼唤，一个身穿纯白风衣的青年出现在炫目的霓虹光影之中。
衣角在地下室的紊乱气流中猎猎作响，他的右手中紧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黑眸凝视着笼子里的女孩。
“……servant lancer。你就是我的master吧。”
少女身形憔悴，瘦骨嶙峋，显然营养不良。
这种明显的被囚禁情景，让赵煌的眉心微微蹙起。她身上破旧的衣物松垮地挂在骨瘦如柴的双臂上。
左手背上的三个鲜红印记，组合成了一支枪的形状，仿佛随时滴落鲜血。
这便是令咒，少女作为御主的象征。
赵煌暗中调动魔力，检查自身状况。眼前少女的模样，任谁都无法将她与魔法师联系起来。特殊能量替代魔力的可能性，似乎也微乎其微。
【看来，弱有时也是一种优势。】
握紧拳头，赵煌走向铁笼。尽管几乎无魔力供应，但除魔力等级降低外，其他能力下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嗖——！” 黑色枪尖割破铁笼，挑开所有锁链。
他没有询问她为何会陷入这般境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来救我的吗？” 女孩呆滞地坐在原地，仰着脖子，嗓音沙哑地问。
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赵煌稍有不慎的回答，她便会彻底崩溃。
“是的。我是来救你的，master。”
赵煌严肃地回答，将少女从笼中抱出，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感觉到少女身体微微紧绷，他内心略感不悦。
被召唤出来的少女，身体状况糟糕得如同遭受了重大灾难。作为现代人，赵煌无法接受她受到这样的对待。
能被少女召唤出来，赵煌认为是件好事。她明显需要帮助。
“你……不嫌弃……我？”
像受惊的小动物，赵煌怀中的理子蜷缩着身子，低声询问。
“怎么会嫌弃你呢？” 他反问一句，左手稳稳抱紧理子，右手握枪破坏木门。
看来主人并不认为理子能逃脱，所以除了地下室的门和笼子，别无阻拦。
抱着理子，赵煌在别墅内搜索一圈。如果囚禁她的人还在，赵煌不介意送他一程。在现代社会做出这种事，恐怕连枪决都不为过。
然而，没找到人，只发现了一些欧元。
离开别墅，赵煌轻声问：“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master？”
他对这个时代仅了解皮毛，认识的人自然不存在。询问身为现代人的御主，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只是，这次他问错了人。理子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急忙闭上眼睛。
这时，赵煌意识到不对，连忙调整姿势，让理子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没有……”
少女含泪的声音闷闷地从赵煌胸前传出。
“理子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样啊。”
看来少女的处境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
“不过，这里，理子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了……”
“那就走吧。”
顺从理子的意愿，赵煌随机选择一个方向，抱着她疾驰而出。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要有足够的魔力，疲劳感几乎可以忽略。
百米十秒的速度，他也能维持较长时间。
赵煌留意着不让怀里的少女受太大颠簸，迅速离开别墅区。一路上，理子一言不发，只是轻微地啜泣。
或许是缺乏真实感，她紧紧抓着赵煌的衣服。多年的囚禁，突然因为一个她自己都不敢信的理由而逃离，一切犹如梦幻。
然而，清晰的心跳声，近在咫尺的体温告诉她这不是梦。像是神明终于回应了她的祈求，像是迟来的曙光驱散了黑暗。
莫名的安全感让少女感到有些眩晕。
“……”
绵长微弱的呼吸声让赵煌不自觉地减缓了速度。怀里的可怜少女，不知何时已入睡。
摸摸少女的小脑袋，赵煌停下脚步。虽已成为灵体，奔跑时仍会留下痕迹。不清除这些痕迹，早晚会有麻烦。
现在的御主，不需要额外的刺激。这么想着，赵煌握着手枪，沿路破坏行踪，制造向不同方向移动的假象，再用魔力掩盖全身和理子的气息，不留痕迹地离开。
若非经历十试炼，赵煌不会知道这些。仅此一点，便足以证明阿赖耶识试炼的实际价值。
之后，赵煌保持魔力供应，边跑边停，抵达最近的郊区。从善良的居民那里得知方位后，赵煌决定前进方向：他现在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南部——久尔久县。
继续南行，穿越国境，就能抵达保加利亚。说实话，留在哪个国家都不是问题，但不在罗马尼亚，那些囚禁理子的人来找麻烦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毕竟，没人会认为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女有能力独自出国。
留在原地等他们上门再教训他们并非不可，但御主现在肯定不想再见到那些人。好不容易逃离困境，再次面对那些恶梦，精神可能会因此崩溃。
购买水和食物后，经过两天两夜的不停奔波，避开边境巡逻士兵和监控，甚至几次使用灵体化，赵煌总算带着理子进入了保加利亚境内。
随便找了个无人居住的房子，他直接“借用”。心中默默道歉，灵体化进入，打开门，把理子抱进来。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他和理子都需要好好休息。
等理子醒来后，赵煌便带着理子离开了这座别墅 除了短暂的休息，他没做多余的事。
借用而已，他毕竟不是贼。
趁着理子熟睡，赵煌利用灵体化来储备魔力。
尽管他的魔力等级d，但长时间奔跑后已消耗大半。
目前没有补充魔力的办法，能省则省吧。
保加利亚，鲁塞市，鲁塞州的首府。
这座横跨多瑙河的城市，作为河港城市颇显繁荣。
晨光初照，街头悄然出现两道身影。
抵达这里，赵煌才松了口气。
新的都市，或许能让小主人散散心。
至少看理子四处张望的好奇模样，他觉得自己没来错地方。
然而，新问题接踵而至。
身为从者，他身无分文是常态。
理子刚从囚笼中逃脱不久，有钞票才奇怪。
幸运的是，赵煌在那座关着理子的别墅找到一些欧元。
找到最早开门的当地小店，将欧元兑换成保加利亚列弗，接着预订了旅馆房间。
安置好理子，让她饱餐一顿并洗澡后，赵煌凭借在孤儿院照顾孩子的经验，成功哄她入睡。
洗得干干净净的少女，宛如洋娃娃。此刻，赵煌才看清少女的容貌。
随后，他灵体化离开旅馆。
首先，他给理子买了套新衣裳。
这个时代，与他成为守护者前的时代相似。
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若非赵煌用魔力减弱旅馆前台的判断力，肯定会被立刻报警。
购得新衣，赵煌向当地人打听租房信息。
旅馆不是长久之计，而理子需要稳定的住所。
理子的愿望，是拥有温馨的家。
赵煌虽不清楚少女为何凭此愿望召唤他，但仍竭尽全力帮她实现。
庆幸的是，赵煌在现世停留的时间取决于实现愿望的难易程度。
以理子的愿望，这次可能持续数年。
“抱歉，如无法提供身份证明，我们无法签订租赁合同。”
中介工作人员冷淡地拒绝了赵煌。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他在这个世界没有合法身份。
而且，他的主人——理子也没身份证明。
两个黑户想正常租房，即使钱足够，也是不可能的。
无奈之下，赵煌灵体化从中介处寻找愿意出租房源的信息。
直接与房东接触，用魔力影响其判断，然后强行签订租赁合同。
这是赵煌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虽然漏洞不少，但经验有限。
话说回来，魔力这种精神力与生命力的结合，确实挺实用。只要注入体内，即使是纯正的魔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普通人思维。
催眠和控制别想了，但配合言语诱导还是可行的。
不过，赵煌本质上是个好人。手段虽不光彩，但他绝不会因此作恶。
一番周折，终于租到了房子。
这下，手中的钱所剩无几。
但都值得。
拿到钥匙，赵煌立即灵体化回到旅馆。
此时，旅馆房间内，瘦弱的少女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啜泣着。
醒来发现少年不在，呼唤无人回应，少女的心瞬间被恐惧攥紧。
仿佛重回地下室的笼子，刚触碰阳光的心灵瞬间崩溃。
还好，赵煌不算太晚回来。
“没事了！没事了，master……我在这。”
连同被子一起，赵煌紧紧抱住颤抖的少女，轻抚她的头。
“lancer……？”
嘶哑的声音呼唤着熟悉的温度。
“我在这。没事了。”
重复着话语，赵煌轻轻拍打她的背。
许久，少女停止颤抖。
“以后……做什么都要先告诉我！”
以让赵煌感到疼痛的力度，少女苍白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赵煌仿佛看到了过去。
他八岁时，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失去双亲，无亲无故，被政府送到孤儿院。
作为最大的孩子，赵煌主动去和小女孩交朋友，却屡遭拒绝。
但不懈努力终有回报。
与那个孤僻的小女孩成为朋友那天，她对赵煌说了和理子同样的话。
黑发小姑娘与金发小女孩，仿佛重叠在一起。
如同当年，赵煌露出开朗的笑容：
“好的，我答应你。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说完这话，赵煌心中一痛。
这个承诺，因他的死亡而违背过一次。
当时因死后一系列事情来不及细想，但现在回想，那个女孩一定因为他去世而伤心吧。
默默在心中道歉，赵煌安慰着理子。
……
少女恢复行动能力后，赵煌带她退了房。
正值正午，让理子吃过饭，赵煌带她来到租到的房子。
房子不大，刚好适合一个人住。
也只有这样的房子，以赵煌手头的钱勉强租得起。
好在，只需要住房子的是理子。灵体化的赵煌不需要床铺。
“理子，这里以后就是暂时的家了。”
“……只有你和我？”
“嗯。”
“好吧，我们就住这里。”
点点头，理子乖巧地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赵煌。
几年来的自由，她还不太适应。
“哎……理子，你现在不用坐在地上了。”
叹口气，赵煌挠了挠头。
有些习惯，只能用时间去纠正。
当这些习惯改变，记忆深处的伤痕也会减轻一些吧。
理子抱着双腿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赵煌。
对她来说，或许只有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幸好有椅背支撑，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看着这样的小主人，赵煌挠了挠头 在这一刻，他还没想清楚如何与这位特别的雇主共处。
期待这样的她能下命令，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
【总之，完成她的愿望就足够了吧？】
赵煌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理子对面，这么想着。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得重复一遍。我是lancer，你的佣兵。你应该已经理解，我不是人类了。”
小女孩的目光顿时停滞了片刻。
“……嗯。理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懂了，知道lancer就是lancer。而且，我的手上多了一个奇怪的标记。”
理子微微点头，略显畏惧地瞥了赵煌一眼，然后伸出左手。
那瘦弱的手背上，三个鲜红的咒印闯入赵煌视线。
这是御主的象征。
为了防止守护者的失控，也考虑到御主可能不具备魔术师能力，这三条代表绝对命令权的【咒印】便存在了。
守护者被召唤后有一定的自由，因此必须加以约束，否则他们将成为潜在的威胁。这些咒印主要用于警示守护者，他们的行为受到限制。
当然，咒印不仅能控制行动，还有其他神奇的功效。必要时，它们甚至可以实现空间转移等魔术领域的奇迹。
“那是咒印……”
赵煌简洁地向理子解释咒印的作用，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不过，御主你绝对不能忘记一件事。”
他指向自己，轻声道：
“一旦三个咒印用尽，我们的契约也将结束。那时，我将不得不远离你。”
“……我绝对不会用完的！”
理子语气坚决，甚至用右手捂住左手的背部。
看到这一幕，赵煌笑了：
“哈哈，总之，你的愿望和生命才是首要的。毕竟，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理子似乎察觉到赵煌话中的严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洗去污垢的少女，金色的头发虽然干枯，因长时间不见阳光略显苍白，但仍显得蓬松。她那如同红宝石般的眼睛映出赵煌的身影。
对她而言，除了固执含在嘴里的十字架，唯一重要的就是赵煌了。
真是个既可怜又惹人怜爱的孩子。
“……乖孩子。”
赵煌心中叹口气，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这年纪本不应承受如此遭遇。
她应该在学校里，享受着与同龄人嬉戏的乐趣。
精神上的疲惫累积过多，理子下午再次陷入沉睡。
在那段囚禁的日子里，她几乎未曾真正休息，总是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中。
如今心神放松，一旦不再集中精力，就会立刻睡去。
只有在睡梦中，她脸上的恐惧痕迹才会彻底消失。
她像个制作粗糙却仍带美感的娃娃。
仔细看，即便少女尚年幼，也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丽的苗子。
赵煌化为灵体离开房屋，来到街头。
接下来，他要去做些通常不属于守护者的工作——打工赚钱。
以理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别说赚钱，让她站一天都可能无法做到。
因此，照顾她的责任只能落在赵煌肩上。
还好，赵煌有打工的经验。
他专门挑选小型便利店或24小时营业的超市，很快找到合适的店铺。
一番“交流”后，某快餐店店长糊里糊涂地与这个黑户签订合同，接纳他成为店员。
从此，赵煌需要在傍晚六点至次日早晨六点工作。
这段时间，正是理子接近睡眠的时候，不必担心她。
虽然每天需要近12个小时不在御主身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至少，白天可以陪在她身边。
……
时光如流水般流逝。
凭借赵煌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敏捷的动作，不到一个月他便转正，成为正式员工。几个月后，他又成为夜班主管。
如今，两人来到鲁塞已有半年多。
虽然因为理子缺乏特殊力量，两人间的联系时断时续，但最近，随着关系的增进，联系变得越发紧密。
即便在上夜班，赵煌也能感受到那来自远方与他体内魔力相连的脉动。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安心在外上夜班。
理子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知道赵煌去打工后，她再也不要赵煌哄她睡觉，只要床头亮着一盏灯，她就能独自入睡。
两人就这样微妙地共度时光。
白天，赵煌有时会带理子出门，在鲁塞街头漫步；有时会借些书回家，给她讲故事或传授基础知识。
她总有一天要回归社会，不能让她与外界脱节太远。
幸运的是，作为孤儿院中少数受过教育的孩子，赵煌有过给孤儿院其他孩子上课的经验，这也帮助理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老师、哥哥、朋友、佣兵。
在理子的生活中，赵煌的角色愈发重要。
有时，理子甚至会忘记赵煌是servant——直到赵煌唤她“御主”。
这么久了，赵煌从未询问过理子的名字，也未透露自己的名字。关于两人的过去，更是一直未曾提及。
名字是事物的象征，一旦深深刻入记忆，就难以忘怀那个存在。
赵煌明白，他终究会离开少女的生活，所以不想让她了解自己太多。他只是一个幻影，就像一场梦，容易遗忘。
离别之事，越是陌生，伤痛就越轻。
然而，有些事，并非你不提，别人就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