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两位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被远远超出想象的发展吓到动弹不得的李少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强忍住后脑杓的疼痛，绷紧神经瞪着反着银光的黑纹短刀。喉咙传来金属冰凉且坚硬的触感，好半晌才迟来地意识到压得这么紧自己却还没死，表示杨千帆用的是刀背。
「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许迟疑，不许说谎，也不许回答无关的内容。」杨千帆冷淡说完条件，开口问：「首先坦白你是哪支队伍的成员？」
「队、队伍是什么意思？」李少锋嘶哑反问。
「刚才有普通人在场就让你装傻混过去了，现在可没有这么简单。立刻说出你的玩家等级、队伍名称和这么做的目的，否则就去死吧。」杨千帆一边威胁一边将黑纹短刀向前压。
虽然是刀背，不过喉咙被用力抵住还是感到相当不适，再加上只要杨千帆稍微转动手腕就会立刻开出一道致命的大伤口。陷入半惊慌状态的李少锋拼命用眼角四处乱瞟试图寻找转机，然而视野内只有看见一架钢琴、琴谱架和数张桌椅，手边更是除了墙壁之外也摸不到可以拿来当成武器的物品，只好继续澄清：「等、等等！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拜托不要冲动！」
「……你真的想死吗？」杨千帆沉声问。
「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是要怎么回答！」李少锋无奈大喊。
「那枚戒指只有戴在右手的无名指才有效果，换句话说，你想要表示昨天自己刚好捡到戒指，又刚好一次就戴到右手无名指吗？还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不停地轮流试到戴上无名指为止？」杨千帆蹙眉质疑。
「等等！妳这样的问法是在找碴吧！这枚戒指很明显不是大拇指的尺寸，食指是最惯用的手指所以也不会戴，那么就是三分之一，机率和猜拳一样，不管出什么都不奇怪吧！」李少锋立刻说。
「你的反驳倒是挺流畅的？事前拟好说词了？」杨千帆反问。
李少锋一时气结，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梁世明忽然开口说：「千帆，先收刀吧。」
闻言，杨千帆立刻顺从地后退两步，却仍旧将右手举在胸前，保持着随时可以挥砍的姿势。
死里逃生的李少锋踉跄摸着墙壁拉开距离，不过立刻被椅子绊了一跤，狼狈抓着长桌边缘没有跌倒，反射性地伸手在颈子一抹放到眼前，对于没有看见血迹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又讶又怒地瞪视着两人骂：「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这个可不是随便可以开玩笑的事情耶！」
「老师，你怎么看？」杨千帆问。
「……确实是颇值得深思的情况呢。」梁世明双手交还在胸前，思索着说：「从反应看起来确实是偶然捡到戒指并且戴上、什么都不晓得的迷途者，举手投足不像会武术，言语当中更是没有露出破绽，即使被短刀抵住要害依然没有提气护体，倘若全部都是假装的未免也过于大胆了。」
「我没有用刀刃，可能他有信心可以在被攻击前反应。」杨千帆说。
要是被她用刀刃抵过来还得了，会血溅地板、当场死人吧。李少锋暗自心惊，正想要逃跑却又在抬脚跨步之前被杨千帆抢了一个先机，看着短刀空挥在准备冲刺的方向，顿时气势受挫，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如果真的有那么高的修为，没必要随时一副想跑的模样吧。」梁世明停顿片刻，象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这么说起来，妳有探过他体内有没有真气吗？」
「在走廊稍微确认过了，一丝一毫都并没有。」杨千帆回答。
「没有的话不就确定是迷途者了！妳还拔刀子出来！」梁世明忍不住喊。
「……还是有其他可能性，象是修为高到有办法将气息内敛到我无法感知的程度。」杨千帆低声说。
「那样才更不可能吧！为什么修为高到可以骗过妳的玩家要故意演这一齣不晓得有何利益的戏码？骗过可是比打赢还要困难许多耶，就算考虑到那些并不是零的极低机率，对方也该有不少年纪了，同年又拥有超过妳的修为，放眼全台湾也没几个。」梁世明无奈叹息。
「老师过奖了，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杨千帆谦虚地说。
「我刚刚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不是妳理解的意思，不过算了。」梁世明再度叹息。
虽然对话内容有大半都听不懂，不过事情似乎稍微好转了？至少梁世明老师似乎发现这是误会了。李少锋不禁稍微安了下心。
「那么妳想要拉他进来吗？正好今年的一年级也还有一个缺额。」梁世明问。
「这种事情……应该先和其他人讨论比较好，而且我们不晓得他的身分来历，贸然做出这种影响整间工房的决定也……」杨千帆眉头深锁地欲言又止。
「既然都是同校同学，接下来有很多时间可以认识彼此。现阶段看来，他通过了最困难的第一道门槛，而且又是没有和其他队伍有所牵扯的普通高中生，两点都符合我们期望的条件。」梁世明说。
杨千帆依旧蹙眉，却也不再出声反对。
感觉话题在自己不了解的情况下飞快进展耶。李少锋数度想要出声询问，然而一想到插话也只是落入对方的步调，思考再三的各种内容最后都梗在喉咙，没有说出口。
接着，李少锋不死心地再度试图移动，然而杨千帆虽然面向梁世明讲话却再度抢先空挥一刀阻断行动，刀身甚至漾起异样的酒红光彩，令李少锋不得不半举起双手投降，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见状，梁世明端起人畜无害的笑容，竖起右掌摆出一个致歉的手势说：「不好意思，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导致我们队伍的成员比较冲动。请接受我的道歉。」
随随便便就拿短刀抵住喉咙不是简单一句「比较冲动」就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事情吧！李少锋心有余悸地抚摸自己的颈子，却没有将这句抱怨说出口，而是沉着脸开口：「我不晓得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总归就是这枚戒指惹出来的事情吧。很好，我现在就赔钱，这样总该满意了吧，想要多少直接开价？三千？五千？」
「这枚戒指的最低价格是一亿。」杨千帆平静地说。
由于杨千帆的嗓音过于理所当然，李少锋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做何反应，片刻才失笑说：「就算是敲竹杠的诈骗集团也不可能编出这么脱离现实的数字吧，连钻石或珠宝都没有的戒指说十几万就很勉强了，居然说一亿？台币吗？」
「这是事实。就是一亿台币。」梁世明耸肩说。
「当然，将戒指弄丢的我也会负担部分责任，不会要求全额赔偿，然而……对于我们而言，这枚戒指是相当重要的物品，有着金钱无法衡量的价值。」杨千帆不苟言笑补充。
这两人讲话到底有没有逻辑？开出这种根本不可能赔偿的天价，然后又说这枚戒指的价值金钱无法衡量，对于高中少女和高中教师而言，比一亿更加重要的东西根本找不出来吧。李少锋克制住反驳冲动，顺着这个话题问：「既然不能赔钱，只要将戒指拔下来还你们就行吧？假设消防队和金饰店都没有办法处理，我就饿上四、五天，再怎么说也都拔得下来，到时候就还给你们。」
「拔不下来的。即使将手指剁掉，只要本人尚未死去，这枚戒指就无法让其他人使用。」杨千帆轻描淡写地说出相当惊悚的内容。
暗想这是某种笑话的李少锋用眼角窥探梁世明的表情，迟疑着是否要干笑几声表示礼貌，不过看见他理所当然地接受这段惊悚发言之后就默默将干笑咽回喉咙了。
──杨千帆疯了，而且梁世明也疯了，不然就是两人同为某种邪教组织的成员。没错！邪教才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他们没有展露出丝毫迟疑，对于自己所说的内容深信不已，甚至摆出对不明事理的小孩子说明太阳会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的态度试图说服自己，根本就疯了。李少锋做出这个结论。
「李同学，你目前配戴的这枚戒指是一个相当贵重的道具，光是持有就会引发许多严重问题，甚至会危及性命──」梁世明说到一半就自行打住，搧了搧手说：「抱歉，这样的说法太过笼统了，你大概也无法理解事情的严重性……这么说好了，你可否有听过『克苏鲁』这个词汇吗？」
「……那是以美国怪奇小说家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延伸出来的神话体系。」李少锋低声回答，同时不停寻找脱逃的时机。
「喔喔？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不过没想到真的知道。」梁世明讶异地说。
「我平时喜欢看各种类型的书。虽然没有看过那位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克苏鲁这个名词还是知道的。」李少锋说。
「太好了，看来可以节省不少说明时间。如果可以赶在第四节课开始之前讲完就太好了，再怎么说，连续旷掉两堂课还是太说不过去了。」梁世明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克苏鲁神话有别于其他神话体系。在克苏鲁的世界，人类是极为渺小、脆弱的存在，只要看到外星生物就会受到精神层面的冲击，直接发疯发狂的人也不在少数，尽管如此，我们人类还是基于各种理由持续探索与探明，赌上性命主动接触那些未知的外星世界。」
这个时候，李少锋才迟来地注意到梁世明与杨千帆的右手无名指都戴着与自己相同的晶蓝色戒指。
居然是情侣对戒？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那个，所以说这间教室目前存在价值三亿元以上的物品。这个念头随即浮上脑海，李少锋不禁暗忖自己其实意外挺冷静的，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场合还有余力胡思乱想，同时推论那枚戒指大概是邪教信物一类的物品。
「那么李同学，请问你知道什么是trpg吗？」梁世明自顾自地推展话题。
「那是『桌上型角色扮演游戏』的暱称，tabletoprole-playinggame，最经典的trpg就是龙与地下城吧……虽然我只是听过，从来没玩过就是了。」李少锋说。
「接近满分的回答，方才也提过的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在1928年在杂志发表一篇名为《克苏鲁的呼唤》的短篇小说，内容大抵是普通人在种种因缘巧合的情况下被迫去探究宇宙、神话与万物的真相，途中也会遭遇到许多违逆本身价值观的疯狂事件。以此作为基础，这篇小说在日后被改编成为各种电影、漫画与游戏，甚至出现各种衍生作品，可以说是克苏鲁神话体系当中最经典、著名的作品之一。」梁世明说。
「喔、喔喔。」李少锋说。
「那么，讲到这边终于可以提起正题了。只要戴着这枚戒指的人就有资格参加必须赌上性命的游戏，虽然没有任何玩家知道幕后细节，不过世界观与设定都源自于克苏鲁神话体系……实际应该反过来说才正确啦，人类的历史只是克苏鲁悠久历史当中的短暂片段，不过现在解释得太过详细只会让你徒增混乱。总而言之，虽然有些倒果为因，所有玩家使用『克苏鲁游戏』这个名称来称呼这个游戏。」梁世明正色说。
李少锋没有承认自己已经很混乱了，举起右手问：「这枚戒指？」
「是的，那枚戒指就是玩家证明。配戴者就是玩家，毫无例外，而且戒指一旦戴上就摘不掉，除了砍断手指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隐瞒身为玩家的这个身分。」梁世明说。
「啊，等等，我知道了，我以这是偶尔会在阴谋论的论坛或漫画题材见到的那个吗？政治家、大企业家和世界各地的有钱人为了消遣举办的非法游戏，象是买下一座无人岛让犯罪者们在那边玩互相残杀的生存游戏，或是在体育场地底兴建赌博用的综合格斗赛擂台，诸如此类的游戏吗？」李少锋顺着话题胡扯，暗自思考倘若抓到逻辑矛盾点是否要进行争辩，激怒他们好趁机逃脱。
「细节有些差异，因为没有人知道在幕后操控这场游戏的人到底是谁，追根究柢，是不是人这点也不晓得。作为玩家的我们只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想办法通关那些不小心就会让人发疯发狂的游戏。」梁世明摊着手说。
「……我能够请教详细的游戏内容吗？」李少锋问。
「每一场游戏的内容都有悬殊差异，不过大部分都离不开『解开一个事件的真相』、『认知到一项特定事实』或『从最初的a地点移动到终点的b地点』三种内容。」梁世明说。
「听起来似乎不太困难？」李少锋反问。
「如果途中有崇拜外星种族的狂热教徒、失去理智的村民、甚至在面对面撞见的瞬间就会发疯的外星生物存在，你就会体会到光是『走过去』这件事情有多么的艰辛困难。即使只有百多公尺也得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并且赌上性命。」杨千帆低声插话。
「……列出的这些例子似乎也不太常见，狂热教徒、失去理智的村民和外星生物也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吧。」李少锋知道在这种情况唱反调很危险，然而话题的走向越来越诡异，还是忍不住回嘴。
「游戏当中就会遇到了。毕竟那里不是地球，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杨千帆说。
「不是地球的话要怎么过去？」李少锋诧异反问。
「游戏开始的瞬间就会自动转移过去了。」杨千帆回答。
「等等，真的等等！不好意思，现在请让我稍微总结一下。换句话说，你们会被『瞬间移动』传送到一个『不属于地球的场所』，被迫赌上性命进行各种任务，在完成特定条件之前都无法回来。」李少锋刻意加重关键词汇的语调表示讽刺。
「大致没有错误，不过我们是『自愿参加』的……李同学，我不求你在短时间内就全排接受这些冲突原本价值观的事情，然而希望至少可以尝试去理解，不要在最初的阶段就全盘否认，那样会让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陷入僵局。在你戴着戒指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当事人了，最好可以尽早理解事态。」梁世明正色说。
「……我刚才可是举出至少三件超越科学和国际法律的事情喔，居然全盘同意没有否认吗？」李少锋愕然问。
「那些外星种族早在作为人类祖先的猿猴和恐龙出现之前就在地球发展出现今人类社会也无法企及的超高度文明，拥有瞬间移动的技术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吃惊的事情。」梁世明平静地说。
果然跟信邪教的疯子讲不通，刚才还想抓出逻辑矛盾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话又说回来，虽然杨梁两人的态度和缓不少却依旧猜不出真意。李少锋半放弃地直接询问：「所以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此时此刻，你已经是克苏鲁游戏的玩家了，这点无法改变。」杨千帆说。
「这点刚才听梁老师讲过了……」李少锋皱眉说。
「是的，因此希望你可以提供协助，让我们至少再取得一枚戒指，抵销这次的损失。之后想要继续参加游戏或退出都遵照你的个人意愿，我们保证不会强迫。」梁世明说。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够先虚与委蛇地一口答应下来，等到离开这间音乐教室之后看是要去教务处申诉数学老师和校花的脑子不正常还是直接报警再说吧。李少锋缓缓点头，同意说：「我知道了……虽然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现阶段也只能够这样处理吧。接下来就请两位多多指教了。」
「太好了。」梁世明勾起嘴角，伸出右手。
李少锋一个迟疑，不过还是回握住他的手，刻意转移焦点地问：「所以……你们两位不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不可告人的关系？」杨千帆不解蹙眉。
「我们只是身处同一支工房的伙伴，而且我有一位深爱的女朋友了，我不会做出让她不开心的行为，希望李同学不要误会。」梁世明展现出成年人风范，笑着补充完就随口吩咐：「千帆，麻烦妳利用午休时间说明基础，稍微有个头绪的程度就行了，放学后就直接带着他到工房吧。我会负责告知其他成员相关事情。」
「没有问题……但是直接让他进去吗？」杨千帆皱眉确认。
「现阶段，李同学也算是我们的客人，自然要以礼相待。」梁世明瞥了一眼手腕内侧的手表，随即站起身子说「那么我去想办法生出几张看诊单了。李同学，放学后见吧」就匆匆离开音乐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