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鸿胪寺隐秘四十七
他一边思索一边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师府附近，包子店的掌柜眼尖看到了他，热情地招呼着他来吃包子，他想了想，走了过去，选了个位置坐下。
片刻，掌柜端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他面前，又倒了碗茶摆好，他顺势去摸钱袋，那掌柜却热情地拦了他的动作。
“现在汴京城都流传我这包子好吃，状元郎日日来吃，因此这段时间我这生意好得不得了。这包子是小人孝敬大人的，还要什么钱。”
公孙策推了一推，见那掌柜实在不肯收，也就笑了笑不再客气。
他嚼着包子，眉头深锁，思考着脑子里呼之欲出的线索。
那日，他与飞燕无意中撞见了里达与萧肃陌悄悄见面，萧肃陌质问里达约他来见面是想说些什么？足以证明，是里达约了萧肃陌见面。
今日，太后说庞妃知道什么人能见什么人不能见，什么地方能见什么地方不能见？
而里达纵横宦海也有几十载了，难道不懂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什么地方可以见什么地方不能见？为什么偏偏约在了怀远驿的庭院内说那么敏感的事情？
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里达说了一句大食话而萧肃陌表情有变，单单凭陈冬至一个法蒂玛之眼的传说，他又怎能怀疑萧肃陌其实是大食人。
难道，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萧肃陌是法蒂玛族人，是庞统授意陈冬至告诉他的，而易卜拉欣死后，里达说案发之时自己在中州王府？难道说这萧肃陌的身份也是里达“无意”中告诉庞统的。
若是这凶杀案和里达有关？为什么哈迪死时他又有不在场的证据？里达在这案子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丢下包子，掏出几枚大钱按在桌上，义无反顾向太师府走去。
此次见面仍旧在书房
公孙策硬着头皮问出曾经问过的问题，“上次阿策问太师大人，和庞将军是如何得知萧肃陌是大食人的，您并未回答我，我此次前来，还是想问这个问题。”
看到公孙策还纠结在这案子上不放，庞太师略微有些生气，“都已结束了，何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难道你还想翻案再审？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公孙策连忙辩白道：“阿策绝无此意，若是对我大宋无益，我定不会说出分毫，只是本该属于我大宋的宝石不知所踪，我心中煎熬，若是真相比现在对我大宋更为有利，那说出真相也不无裨益。”
庞太师一甩衣袖，显然有些怒其不争，“幼稚，对我大宋无害，对你却不一定有益。”
公孙策选择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追问：“是里达说的吗？”
庞太师不可置否，并未反驳。
公孙策似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有些担忧地说：“或许，我们被人当做了棋子。”他用了我们这个词，把自己与庞太师自然地联系到了一起。
庞太师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松了许多，“倒是不无可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结果是老夫想要的就够了，遑论谁是谁的棋子呢？”言下之意，他本人心中明镜似的，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公孙策从太师府出来，得到的线索与他推论无二，他离真相又进了一步，能看到真相就在那里，可却看不到通向真相的道路，没有证据，谈何再审。
明早，大食使就要离去了，他必须要去向萧肃陌最后再求证一番。
怀远驿中，萧肃陌仍旧不愿与他多言，视他于无物。
公孙策悠然地品着茶，轻笑着说：“若是萧大人愿意配合我，或许，我公孙策能保你一命。”
萧肃陌仍旧闭口不言。
公孙策并不着急，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不反抗认下罪名，并非是怕无人相信你的说辞，而是抱着想活命的想法，你是大食在辽国的细作，哪怕你不是凶手，回到辽国也是活不了的。此次死去的是哈里发的侄子，也算是变相给卡伊姆做王储铺路了，遣送回大食，哈里发可能会给你一条活路，可这一切全部基于你能活着回到大食。”
萧肃陌抬头，眼中满满都是恨意，可是不过片刻，恨意却消失了，他低头叹了口气。
“我问你什么说什么，若是能够翻案重审，我大宋派人送你回大食。”公孙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柔和，可须臾间就变了神色，他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狠厉地补充：“若是你不说，我现在就以寻找宝石的名义将你要来，交还给辽国处置。”灯影下，公孙策原本柔和脸部线条，变得刚硬许多。
萧肃陌苦笑：“横竖都是死，你想知道什么。”
“你真是细作吗？”
萧肃陌老老实实回答;“若只是法蒂玛族的细作，我又缘何会认下这个罪名，我是双面细作，也就是去阿拔斯族还能有条活路了。”
“梁王可知晓你的身份？”
萧肃陌摇头否认。
公孙策思索片刻，让萧肃陌将哈迪被刺杀那晚所了解的情况讲出来。
萧肃陌深深叹了口气，边回忆边讲，所述内容确实如那天在都亭驿所说一致，五人对月饮酒，哈迪先行离席，子时前后，他与易卜拉欣王子一同去便所，他在便所内呆了一刻，出来后，易卜拉欣还候在便所外等待，至于里达与耶律大石是否还在席上，就不得而知了。而萧肃陌之所以向公孙策强调易卜拉欣有作案时间，只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来破坏宋食合作而已。
公孙策再问：“你对易卜拉欣和卡伊姆了解多少？”
“易卜拉欣是王裔中最有才能的，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在阿拔斯声望极高，而卡伊姆还只是个孩子，资质平庸，生性好玩，似乎对哈里发之位没有任何企图，对法蒂玛族来说，易卜拉欣继位比卡伊姆的威胁可大多了。说起来，易卜拉欣也是个厉害角色，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此次为了说动宋辽与大食的合作，把本是自己未婚妻的索菲娅公主都献了出来。”
听到这里，公孙策才真正佩服起了易卜拉欣，即便是天大的利益，他也不可能拿飞燕去交换。
“最后一个问题，那日在怀远驿，里达约你见面，最后用波斯语说了一句什么让你变了神色？”
一说起这个，萧肃陌神情中涌上了气愤之色，语气中带着些许莫名其妙，“只是一句骂人的话而已，你说说，这哪像一个首相能做出的事。”
听到这里，公孙策豁然开朗，里达向庞统无意中提到萧肃陌的身份在前，约见萧肃陌在后，在知道萧肃陌能听懂波斯话的情况下，对萧肃陌说的这句波斯语是有意为之，或许这见面，真是做给他公孙策看的，只是单凭这些，他还是摸不清其中的门道。
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里达嫁祸了萧肃陌。
御街之上，陆湘湘带着环翠低头走着，因为身份特殊，她白天很少外出，这些日子，她与环翠绣了些绣品，趁着天黑，想找个绣品店换些银钱。
绣品店内，陆湘湘局促地站在屋角等着掌柜验货，而环翠却在一旁不高兴地嘟嘟囔囔：“小姐，我们没日没夜地绣，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伤眼睛，姑……公孙大人他又不是没钱，谁不知道他都已经是四品官了，俸禄那得多高啊，哪还用得了你这么辛苦，你即便不做活，他还能不管你不成。”
环翠心里委屈得不行，以前在陆府，自己也是很有脸面的大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日子过得还好，绣花也就是平时无事之时消遣的活动而已，之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姑爷收留他们，本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可没成想自己小姐不争气，把人往外推不说，还得没日没夜做活，这不是守着个金山还把自己往死里饿吗？
陆湘湘看都没看她一眼，冷着脸说：“公孙大人有没有钱，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能顾着我们是讲情分，我们若是就这样理所当然，未免太不知……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若是你觉得累，以后就不用与我一起绣了。”
环翠这才讪讪地闭了嘴，自那日清晨见过公孙策和飞燕后，陆湘湘对环翠一直很冷淡。
那掌柜的付了陆湘湘一吊铜钱，陆湘湘小心地收好后，回过身轻笑了一声，看了看眼前这个眉眼精致的丫头，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都说了以后会带你离开，你还巴巴地撺掇着我对公孙大人做些什么，莫不是你对他有什么想法？”
环翠一下慌了神，信誓旦旦地说：“奴婢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不想小姐受苦而已。”
没有非分之想倒不是假话，刚认识公孙策时，陆湘湘差了环翠与倚红去试探公孙策，结果公孙策对二人中漂亮的环翠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对此，环翠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陆湘湘走出绣品店，又低头向公孙策的宅子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却听身后有个醇厚的声音叫了声“小姐”。
虽不确定是在叫谁，可她还是回头望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个身着石青色襕衫的书生在望着她，眼神闪亮。
她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改名换姓，却在路上被人叫住，不知此人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小姐，是我，我是王茂生。我前些日子听说陆府生了变故，而你也在几个月前病逝，可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你。”这书生说着，眼眶都红了。
“王茂生”陆湘湘有些疑惑地重复着，她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书生面容清秀，斯文儒雅，笑起哭起都格外真诚，尤其是一双眸子，极其干净。
见陆湘湘似是没记起自己，这书生收了悲伤的情绪，又笑了起来，“小石头，小姐还记得我吗？”
陆湘湘没认出来，环翠却认出来了，趴在陆湘湘耳边提示，“小石头，先前老王管家的孙子，幼时还一起玩过。”
环翠这一提醒，陆湘湘这才想起来了，老王管家的孙子，小名叫小石头，偶尔也会到府上来玩个几日，每次看到自己就脸红，没少被人嘲笑，自老王管家病故后，就再未见过了。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柔和起来，笑道：“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
那书生忙不迭点头，激动地说：“是，是我认错人了。小姐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陆湘湘没有接话，扭头自顾自地走了，而那书生不远不近地跟着，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