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6
“被、是被子，被子是他一直盖的，是盖的被子。他认被，不好意思，再过一会儿我就能哄好他。”孙想带着歉意态度诚恳的回。
“哦，那让你家人快来送。还等什么？”
“可是。嗯，其实，”
臭脸女人依旧挂着臭脸，语气强硬，死气沉沉的回，“可是什么，不送过来，难道这几天晚上都让他哭成这样吗？你能受得了，我们受不了。”
隔壁床男人不切时宜的小声嘀咕，“是的。受不了受不了。”
隔壁床女人用力捅了男人一下，“小点声没人当你哑巴。”
“你家里人呢？让他们快点送吧。”臭脸女人继续催促。
孙想思考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家里没其他人，就我自己。”
臭脸女人瞳孔不自觉晃动了两下，她眸子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
她语速很快的说，“你自己回去拿。”
“我不放心。毕竟，”
“行了，别婆婆妈妈。我帮你看孩子，你回去拿。”
“我的孩子认生，我不在他可能会哭的更严重。”
“赶紧走吧，没事儿，哭一下死不了。”
臭脸女人虽然话说的的确难听，但是确实在理。
孙想也不拖沓，带着钥匙快步走出医院。
医院外天空像墨一样黑，路上除了路灯散发着朦胧破碎的光晕，一片死寂沉重，像是为一场暴雨蓄积了无与伦比的能量。
孙想心无杂念一头扎进萧瑟苦楚的黑夜。
病房内，臭脸女人轻手抱起琦琦，琦琦起先在她怀里打挺抗争，像刚从湖底被鱼线牵扯出水面的鱼。
可身高马大的臭脸女人所拥有的力气明显比他的妈妈大的多，也是他作为幼童没法睥睨的绝对压制，挣扎片刻，琦琦便宣告投降，好汉不吃眼前亏，除了自己妈还能有谁惯着他。他默认了眼前既定事实在臭脸女人厚重宽阔的胸怀中安静下来，在她轻晃的臂弯中，不久便陷入温暖祥和的熟睡中。
臭脸女人抱着熟睡的琦琦来到自己孩子病床前，动作麻利熟练的将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起。
她一改平时严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浮现了前所未有的、稀缺的温情柔软。
面对孩子，她卸掉了所有盔甲面具，恢复了她多年不曾有的柔软内核。
“还是你有本事，他自己亲妈都哄不好。”隔壁床男人拉开帘子嬉皮笑脸的说。
“有没有本事不知道，反正是比只会叹气的人强。”
“唉。”
男人冲了一鼻子灰，知趣的拉上帘子。
转过头小声冲着他媳妇嘀咕，“什么人都，嘴滂臭。”
“你小点声吧。哪儿都有你。”
琦琦在孙想没回来的间隙内，醒了几次，都被臭脸女人哄睡。
她就靠在床沿边睡着，以便随时能在琦琦醒来的第一时间安抚。
可即使大家都陷入沉睡，病房内依旧扰人烦躁，噪音不绝，声声入耳。
不是手机视频声，不是夫妻俩斗气声，也不是护士查房声。
寻其根源，正是隔壁男人的呼噜声。
声音之大，犹如旱天起雷，蹲下放屁。
臭脸女人无语愤然，口口声声嫌弃别人吵闹的人竟然是最扰民的。
真是人看不见自己脖颈后灰。
那既然自己看不见，总得帮帮他，让他看得见。
臭脸女人也模仿着刚才男人的叹气声。
“唉。”
一声叹气声音尖锐明丽，像是从亡国的帝皇喉咙钻出的，蕴含着无尽的曲折、惨淡、哀怨与悔恨，即便是乐天派的活菩萨听了都得变成悲苦版的真阎王。
伴随着叹气，传来男人剧烈翻身引起的陪护床摩擦地板的爆响。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没有呼噜声，没有哭闹声，也没了叹气声。
孙想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病房。
孙想轻拍臭脸女人，“谢谢你，我回来了。”
她尽可能小声的说，不忍打破难得的宁静。
“抱走吧。”
“谢谢。”
“嗯，好。”
孙想抱走琦琦回到病床。
她在静的离谱的病房神情恍惚，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像是一场梦。
而且无疑是场噩梦。
手机除了接收亘古不变的移动短信提醒，垃圾骚扰电话。好像只是个看时间的摆设。
它失去了联络好友，亲人的用途。
父母相继去世的那年，她在两人的合葬墓里放了父母生前的手机。
她一直相信人能有往生，一直希望手机接到父母的电话。即使是鬼，也是她朝思暮想的亲人。她不怕。
现实却一次次让她认清，人就只活一辈子。
就在她陷于痛苦的回忆中时，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
是那位永远拥有主动挂电话权利的在外拼搏的丈夫。
孩子怎么样？
一如往常。
文字简短粗略，懒得多打上一字。
回信息啊，又范梗，我知道你没睡这么早。
指责的话倒是可以不吝啬字数。
你什么都知道。孙想回。
你什么态度，有话不能好好说。
是你先说我的不是吗？
我辛苦在外赚钱，不要没事儿找事儿，孩子怎么样？
琦琦还好，有什么指示。
我和我妈讲了，让她明天过去看看。
其实不用，孩子没什么大碍。
你们自己定吧。我去工作了。
孙想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微弱的亮光衬得她面色暗灰。
婆婆要来。
对于她，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喜事。
婆婆儿媳，天然的不对付。
婆婆是妈也不是妈，儿媳是家人也不是家人。
明面上都在爱着同一个男人，可连最基本的爱屋及乌的能力也没有。
孙想怕她婆婆，源于婆婆总是暗戳戳较着劲，明明嘴上说的大家庭不能插足小家庭的事儿，可小家庭的任何事她了如指掌。
连孙想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婆婆都能掌握一手资料。
每当她囤积的卫生巾数量减少的太慢，婆婆总会提醒，是不是意外怀孕了，别再生了，生了没人看。别人家的都有姥姥看，你这单靠我，我吃不消。
孙想头疼，婆婆才看过几天孩子，不都是她自己看的吗？
即使烦她，但也无可奈何，奶奶看孙子，天经地义。
即便以前她再不是人，也不能斩断奶奶和孙子之间的血浓于水的亲情。
孙想做好了见面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