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
“让那间观察室中间床位家属办理住院手续。”急诊科护士指着观察室说。
另一个护士回,“他家孩子病情严重了吗?”
“昨天后半夜高烧不退,还需要住院观察。”
“好的。那我和他们说一声。”
观察室内,一天没睡的孙想强挣着精神坐在孩子身旁,她此时更像一个战后劫生的将军。
护士将住院安排大概给她讲述一遍,由于熬夜大脑混沌中的孙想还没反应过来。
她一直等待的是出院通知,没想到是住院通知。
她眨眨眼睛让自己快速清醒。
“我儿子现在退烧,还有什么危险吗?”反过神的孙想面色焦灼。
本以为熬过今晚退烧后就是胜利,没料到这只是战争前的小打小闹,还没正式进入主战场。
“你先别着急,不是有什么危险,是要继续观察。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两次惊厥,就是复杂性惊厥,你儿子昨晚一直高热不退,所以还需要住院让医生继续观察。”
“那什么是单纯性高热惊厥?有什么不同。”
“单纯性就是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一次,而且一次不超过十五分钟。若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两次,或一次超过十五分钟,就是复杂性热惊厥。”
“了解。”孙想恢复了冷静。
“那你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办好后直接去十楼住院处。”护士说完迈着一秒三米的步伐快速出了观察室,她们的工作由不得慢半拍。
孙想扶住泛酸的腰,怜爱的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孩子。
“姨,你能帮我看一眼孩子吗?”孙想小声问右边床位的姥姥。
“我现在需要去办理住院手续,身边”
还没等孙想说完,那位姥姥摇头拒绝,没有商量的回,“我这一晚没睡,马上还要去买点早餐,我自己的孩子还没人看呢。我爱莫能助啊。”
“好,谢谢”孙想落寞的回。
“姐,你们家能帮我望一眼不,我准备办个住院手续。”
左边床位那家人带着抱歉的表情,“我们马上出院了,我们夫妻俩要即刻出发上班,市中心堵车,要不我就迟到了。”
“理解,我知道了。谢谢。”
求人不如求己。
她走出观察室,看着忙来忙去,一刻不停歇的护士,无奈的转身回到病床旁。
她心一横,憋住气,用力抱着三十多斤的琦琦,踉踉跄跄前去办理住院手续。
没等到她走到窗口,她手臂的肌肉已开始抽动,颤抖。
手臂失去知觉,她蹲下缓解肌肉抖动,可这个姿势也没能缓解抖动的情况。
无奈下,她只好重新将孩子抱回观察室。
左边床位一家人已经出院,空空的整洁的床铺看不出他们曾来过。
病症最明显的却是最早出院的,孙想想到之前老人经常提起的,车祸现场要重点关注浑身没事儿还到处帮忙的人,反倒是一直嚷嚷,疼的死去活来的可以先放放。
想到这儿她赶紧停住思维的蔓延,因为父母肺部严重感染,也是一声不咳,她当时咳嗽的最厉害,在她为自己的安危着想时,没想到是一声不吭的父母已经病的如此严重,竟撒手而去。
孙想胸口感到针扎般疼痛,这些延伸出的回忆让她感到浑身皮肤发痒,她一陷入痛苦就会浑身发痒,她以前笑称这是情绪过敏。
为了终止大脑里的胡思乱想,她赶快转移目光,从左向右看去。
右边床位那位姥姥正在和家里人视频,笑得花枝乱颤
病床边的床头柜上并没有早餐的任何迹象。
那位姥姥见孙想抱着孩子往里走,连忙放下手机拉上帘子。
孙想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一直坚持行善,就是希望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别人也能像她一样伸出援手,可实际上,真正帮到她的少之又少。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究竟上辈子犯了什么罪,才能沦落到今世这般举目无亲的境地。
她将孩子放在床上,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小手。
熟睡的孩子被唤醒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就哭,他好像也能知晓母亲此时的不易。
他用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纤细无肉的犹如泡椒鸡爪的手。
累,她没哭,困,她没哭,痛,她没哭。
孩子的突然懂事,她再也控制不住流出了不知压抑遏制了多少年的泪水。
泪水冲刷出泪管内堵塞许久的委屈,苦楚,心酸,又苦又涩又咸。
无声的落泪不久转换成轻声抽泣,又转化成低声呜咽。
沉闷的哭声和右侧病房家属电话里的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是绘画手法中的明暗对照法,她在阴影下,对方在光明中。
苦涩欢快两种情绪存在同一时空下,扭曲矛盾又合情合理。
为母则刚,她知道的,她调整呼吸努力憋住眼泪,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尚未流去的泪水。
“妈妈。”孩子稚嫩的声音又给她力量。
“没什么难得。”她自言自语,像是说给孩子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给孩子穿好外套,鞋子后领着孩子出了观察室。
在即将跨出门口一刻,一束米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他们母子身上。
平凡的他们身上有了金色的光晕。
这一刹那,他们就是一幅构图最巧妙,色彩最协调,世上最美的慈母孝子图。
“妈妈,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一直想去幼儿园吗?妈妈提前帮你预约了体验票,我们办好手续去体验一下好不好?”
“要打针吗?”孩子委屈巴巴的仰起头,双臂绕着孙想的大腿。
善意的谎言会被原谅吧?
“不打针,不发烧了以后,我们永远不打针。”
“哥哥,姐姐也去幼儿园吗?”
“去的,快牵着妈妈的手跟着妈妈走,等会儿就能去看看幼儿园里有什么了。”
“幼儿园里有老虎,有大象,骆驼。”
“那是动物园,这是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