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逃亡
曹怿对灵遥的仇怒置以一笑,他认为她回归沙州不无希望:她对沙州和突厥的影响微乎其微,默铎也没占有她,那就有回转的可能。“你难道不想吗?我很想……”他的脸一点点朝她倾下来。“在我杀你之前,你不要病死!”她不需他来解救,跺脚跑开。
他嘴角绷紧,由着戈壁风沙吹打,末了捂胸干咳,总有一天她会领会自己的真心。
大队人马回来,女人们备好丰盛的食物犒劳。席律在比赛中夺得头名,灵遥由衷地祝贺他,未婚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加。“快娶个漂亮姑娘,省得再有人议论你我。”默铎调侃好友。
席律被众人围着敬酒,默铎揽过她道:“有人看见你与沙州使团的人私约,母亲让我查清楚。”
果然可贺敦耳目众多,如此短的会面也不漏过。她敷衍地说:“我们碰到聊几句。”“好!我带你去跟他聊几句。”她没混过去,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拽进帐篷。曹怿已被召唤至此,她甩开默铎,也不给曹怿正眼。
“你明白我要问何事吧?”默铎冲曹怿直奔主题。“知道。我与大夫人交谈,恐怕引人生疑。”曹怿望了眼板着脸的她,平视默铎泰然作答:“夫人在沙州时有一名忠心的婢女,无比思念主人,苦求我为夫人带来家乡物事,所以我不得已触犯。”“算个理由。”默铎不作评价:“你叫什么?”
“曹怿”他没撒谎,也自知默铎不好骗。她偏头有点惊讶,他不怕暴露么?“哦,曹家的人。”默铎暂不究查他的身份,忽然追问她:“她送的东西在哪里?”
她忙想手头有什么能搪塞,曹怿已替她说:“夫人避嫌不肯收下。”他请求回住处取,她不知他用什么使默铎信服。
出来时他递上一副手帕,她认出是自己当年为他做的,他竟随身带着,洁净平整似新的一般。“这是婢女亲手为夫人缝制的。”他说得有模有样。默铎对她笑:“你可以收下嘛。”“我不需要!”她不愿再想曾经做过的蠢事,眼中无限嫌恶。
“谢谢。我会准备一份礼物,替我送给那位婢女。”默铎礼貌地代她收了。“多谢三王子谅解。”曹怿向他拱手,故意跟她说:“也谢谢大夫人。”她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曹怿想:即使被她拒于千里之外,仍有手帕留在她身边。
见完曹怿,默铎把手帕塞给她:“如果不是婢女送的,我看像定情信物。”她吃了哑巴亏,白他一眼,丢掉也不是,只好捏着手帕一角。“莫非你归化突厥,与沙州划清界限?”他还在取笑。
她的指尖捏紧手帕:“我哪里也不属于。”他觉出她的神情有点凄清,定定望着远方。几乎没见过瘦弱的她泄露过脆弱,少有的不是出于任何想法,他把她搂入怀里。
经过默铎的解释,可贺敦不再提此事。但灵遥见到可贺敦时,可贺敦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找其他岔子呵斥她一番。大概她因而有所委屈,晚宴没多久便告辞退席,默铎没拦着她。
曹怿看她轻步离开,没再回来。他与为使团做翻译的通译交流不错,听其谈论突厥各派的矛盾,在京城天天经历这类争斗,他乐此不疲。“敢问老兄看好哪一派?”他试探地问半醉的通译。通译苦笑说:“保命就不错了,大王子和右可贺敦哪个手段不狠?”
默铎深夜进帐篷休息,豆亮的灯光中,两人床褥并排铺好,炉火散着温热,然而灵遥不在这里。又在躲来躲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与她木已成舟。他到李祺芳那里找她,却听说她并未去过。这时,分头去找的席律报告她的坐骑不见了,她毫无征兆地逃了!
他马上想到白天她与曹怿往来,显然是勾结出逃。他立刻冲进使团住处,揪起曹怿质问:“她在哪里?”曹怿黑眼珠闪出惊异:“她怎么了?”默铎松手将他一摔,抽刀抵住他:“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来为你们的二皇子收集情报么?”他对曹怿相当认识。
曹怿被摔得咳嗽阵阵,已猜出端倪:“她不见了?营地周围你们找过吗?”他同样着急,如果灵遥真的想跑,为什么不联络使团?仅仅因为恨自己?自己一直在为她想办法啊!
默铎消了口气,闹大了可汗和大王子都会看自己笑话,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收起刀下令:“把他关起来。”“三王子,我们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曹怿用汉话叫住他。默铎瞥过他没有答复,继续四处找她。
繁星满天,戈壁空荡,一匹疾行的马徐徐停下。灵遥摘下蒙面的围巾,呼出白色哈气,喝了口马奶酒暖身,掏出块干粮喂马。自从踏入营地,她无时无刻不想出逃,但清楚莽撞不得,暗地一点点攒下银两物品,把这些分藏在营地各处,对默铎亦是能忍则忍。
现在是极好的时机:可汗和很多贵族在营地,分散了默铎的警惕,碍于面子他也不便大肆搜寻;同时利用沙州使团到访干扰他,他肯定以为自己借助使团逃向东边的沙州,实际路线截然相反——她并不打算一开始回沙州,而是去往西边绿洲城镇落脚,再往西是曹恂向往的西域,远比到沙州破坏他的前途要好。最终的归处在姑苏吧,温叔叔会收留自己……
万一默铎迁怒于使团呢?正使不是坏人,她略有对不住,最好全怪曹怿一人身上,怎么怪罪都不为过!她观察星空确定方位没错,是她平时抓空跟萨满请教的,然后加快赶路,不能对默铎掉以轻心。不是没想过被逮回去的后果,可是越不走默铎对自己的欺侮越可怕。
一夜搜寻,营地附近没有发现她,沙州方向不见她的踪迹,正使经问讯也不像知情。凭借数年伪装强盗潜伏戈壁的经验,默铎不信她斗得过自己。她带走了从沙州携来的小包裹,似乎抹去在帐篷里住过的印记,不过为他缝制的护腰是她带不走的,他不愿她这么快消失。
他如她所料不肯声张,尽管暂且瞒过父兄,却瞒不过可贺敦。可贺敦问他如何对外交代,提示他那女人死了麻烦更少。他说自有处理,带一队精兵出营各自找人。她不寻死的话,目的地一定是有人烟的地方。
到了白天,灵遥遇到零星的商队,紧张感褪去不少。有人热情地招呼她一起歇脚,她笑着婉拒怕泄露行踪,见到突厥装束则避开。天气不错,她有偷来的地图在手,走得比较顺利。最大的麻烦是人和马力气有限,夜晚马儿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她照着地图寻到一个小村落的客栈。
村中了无灯火,唯有客栈挂着暗红灯笼,除了犯困的店小二不见其他人。她希望人越少越好,低声交钱入住、到马厩喂饱马后进房休息,屋里又脏又破,她套了件棉衣躺下。虽然困得睁不开眼,但她突然听到一丁点响声。
攥着腰间的剑柄,她轻轻下地摸到门边,外边有人蹑脚走动,像是不想让人发现。“谁?”她猛地开门,看见一条影子窜走。接着马厩发出嘶叫声,她忙跑过去,发现自己的马被抢走了。
默铎追来了吗?没了马可不行!她正要追,听见背后挥刀的劈声,她向前跃一步转身拔剑。“你是突厥人?”一个络腮胡男人瓮声用突厥话问。“还我的马!”她想对方不止一人,这很不利。
“大王子派你跟踪我们?太小瞧了!”男人不多废话,朝她动起刀子。她连续侧身躲过,脑子跟不上动作:怎么扯上大王子?“我跟大王子无……”刀剑相撞盖过她的辩解。“小鬼功夫不错!”男人出招愈加凶悍,令她无暇开口。
“大哥”又一名年轻男子冲入交手,紧急地说:“快回去!”大哥神色大变,立刻收招。而她用力过度收不住,剑刃划伤他的手臂。她并不想伤人,顿时手足无措,年轻男子攻上来接应大哥。大哥仿佛感受不到受伤,伫立着一脸悲惶。
男子催喊:“大哥,来不及了。”他甚至顾不上向她出手,抽身推搡大哥。“我不是大王子的人。”她终于有机会说。这两人哪听得进去,拔腿撤离。“谁知你是不是骗子?今天饶你狗命!”年轻男子仍作势斥她。
她想了一下跟在他们后面,马在他们手里,自己哪里也逃不了。两名男子赶至客栈附近的一间破房,里面有女人在哭。大哥大叫一声“万儿”扑进去,哭声交织在一起。
灵遥小心翼翼跟到门口,看见床边一位妇人抱着十来岁的女孩,冲大哥抽泣:“万儿不行了。”女孩闭着眼面孔刷白,牙关紧闭,看上去奄奄一息。“爹爹没用,治不了你的病啊!”大哥嚎啕流涕,他的女儿身患重病。
灵遥忽想起随身带着急救药丸,虽不能治愈疾病,却有应急续命之效。据默铎说极为珍贵灵验,所以她偷了几颗。“不如试试我的药。”她忍不住发声,可怜女孩小小年纪就将告别人世,无关大人。
“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怎的跟来了?”年轻男子见到她动怒:“还要乘人之危吗?”她冬装裹身、戴着厚帽,不容易看出是女子。“你们弄错了,我是……三王子的人。”她说完觉得很有歧义,脸有些红:“药效如何我不确定,我想不会害人。”
大家质疑地盯着她,谁敢相信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须臾,女人对大哥说:“咱们女儿眼看救不活了,兴许管点用呢……”“你若敢害我侄女,就拿命来偿!”年轻男人恐吓她。大哥下决心地说:“看万儿命大不大了,你过来!”他一指灵遥。
她赶紧从包裹里翻出药瓶,把一颗药丸倒进女人手心。女孩已无意识,女人掰碎药丸,撬开嘴用热水灌下,然后脸贴在女儿脸上,反复说着“万儿你要挺住”。大哥双手分别攥着妻女的手,紧张万分。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女孩,谁也预测不到结果是吉是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