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谣言
令狐绥夫子已沉绵病榻月余,家中只有令狐瑾姬一人,看护十分吃力,宋子攸便在老师家住下尽心服侍。阴绍请城中最好的医生为其诊疗,学生们也来探视帮忙。无奈老夫子年事已高,不是药石能治愈的。
瑾姬时常偷偷哭泣,祈盼祖父病情好转。写给曹怿的信如石沉大海,祖父十分赏识他,为何一行问好都没有?她想摘下他送的耳坠,最后仍是舍不得,再去驿站看一眼吧。当她走近驿站时,看到宋子攸站在驿站外,手拿一封信做出撕扯的动作,那是曹怿的回信么?
“你干什么?”她冲上去夺信,然而信已撕成两半,他见到她一惊松开手,信被风刮落到地上。“你使坏!”她搡开他捡起破碎的信纸,纸上竟是自己的笔迹,原来写给他的信被他退回了。
宋子攸阻拦不及,让她看见真相很残忍。他早已发现曹怿把信全部退回来,连信封都没拆开过,只好背地拿走信撕掉,避免伤害她。曹怿利用她影响令狐夫子、达成进京的目的后,她就不再有价值了。索丽君还有比较强势的家族,而她只有退职老迈的祖父,总是纠缠挺烦人的,退信算是为她好让她早断幻想。
“忘了他吧,他是忘恩负义的坏人!”他想让她醒悟。她不说话,收好信纸往家里走。
到家后,灵遥和曹恂都在。灵遥坐床前为夫子端着鸡汤喝,曹恂在整理书卷,夫子病中仍放不下学问。宋子攸因为曹怿对曹恂有些黑脸,从他手里抢过书本收理,曹恂找些话说,他只是“嗯啊”回应。
瑾姬回屋摘掉耳坠,扯得急了有点出血,她用手帕包好想送予灵遥。“我没扎过耳洞。”灵遥指着耳朵笑,又勾起娘追着自己扎耳洞的往事,咽下哽堵说:“咱俩给大家准备晚饭吧。”
四人吃了点粥和干粮,基本是在勉慰忧郁的瑾姬。灵遥饭后收拾完就告辞了,曹恂随即动身追上她。“说好不能一起走嘛。”她谨慎地张望,来访时他们是分别上门的。“这么晚躲着你不护送你回去才不正常!”他笑她小心过头,转而低柔道:“我想光明正大地与你手拉手。”
“明月为证,我们有何不光明正大?”她从马背上向他伸出手,被他紧紧拉住,月光映亮他们对视的微笑……他俩在庵前含蓄地分手时,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她和他均未觉察。
宋子攸为衰弱地令狐夫子念书,夫子重重叹道:“生老病死我早已看开,可是就剩瑾下姬一介孤女了。”子攸是个本分孩子,但他洞察孙女意在曹怿,曹怿临走前他邀其共进家宴,稍有暗示招他做孙女婿,怎奈曹怿左右言他、并未表明态度,唉……
宋子攸按捺不住,有点鲁莽地脱口:“老师,瑾姬被曹怿骗了!”他一五一十把瑾姬写信的遭遇告诉夫子,不能让她继续痴痴上当了,却忘记夫子能否承受。夫子听罢面色灰暗几分,疲倦地睡下。
早晨瑾姬进来陪护祖父,夫子道出悲观地现实:“祖父陪不了你多久了。”“您会好的,不能丢下我不管啊!”她立刻眼红抽泣。“我不中用了,趁还有口气,为你找个相伴一辈子的人吧。”夫子拍着她的背,想抓紧为孙女安排好:“子攸善良老实,对你也一心一意,我希望你们……”
“我不想!”乖巧的她自有股倔劲儿,就是看不上他木讷地心意。夫子心疼地说:“心里别再装着那个人,忘了他吧。”“祖父,不要听宋子攸胡说!”她被戳中心事无比羞赧,宁可受骗也不愿祖父知道,而且不等于退而选择宋子攸……
她无论如何听不进去祖父的良苦用心,沉浸在委屈与不甘地泪水中,再抬头时已置身街头,忘记是怎么跑出家门。“哎哟,这不是令狐小姐嘛。”有个人油头滑脑地叫她,她有印象是驿站的小卒……
东安王以崇佛而闻名,千佛洞紧锣密鼓展开大修,灵遥巧遇为自己画天女的年轻画工。“一年多不见阴四小姐,真是长大了。”画工喜悦地看着她。她同样开心:“这段时间你去了哪儿?”“我在不远的瓜州做工,那里有座万佛峡,虽然比千佛洞规模小得多,不过有更多自由画我想画的东西。”画工平易道来。
他们沿着栈道行走交谈,遇到施工不平的地面他扶她一下。除了要和曹恂保密,她对男子向来没什么界防,手也顺便递向他,提起裙角跳过障碍。不料,那双眼睛又在跟踪她,将她的举动转述给另一个人,并歪曲成其他含义广泛散布。
晚间小坐陪母亲妹妹在凉亭纳凉,曹恂听到了恶意地传言。曹怡耳尖嘴快,叽喳跟宋夫人说:“我听了件好笑的事,阴家四姑娘很不检点,和佛窟的一个画工好上了。”“听谁说的?不要抹黑别人,姑娘家说这些多难听!”他掩起吃惊批评妹妹。曹怡嘴一撇:“有人看见他们牵手,丢不丢人?”
怕娘被妹妹误导留下坏印象,他忙着维护灵遥:“她是好姑娘,不了解人家就不要传。”“娘您得评理!”她靠到娘身上撒娇:“我还听说她当年被大夫人赶出家门呢。咱家和她家又不好,替她讲话干嘛?”
“你们俩呀!当哥哥的不让着妹妹,做妹妹的嘴巴太厉害。”宋夫人各打一板:“这件事跟咱们家无关,不能影响你们兄妹友爱。”他想,好在娘没评论灵遥,只是娘不知大有关联,灵遥是她未来的儿媳呀。
之后,曹恂又听见朋友们热议:“你们信不信?清泉妹妹喜欢画工!”“不会吧?清泉妹妹俏丽可爱,我要把她抢回来。”“你们够了!不能谈点正经事么?”他叫停闲话,愈发疑虑:她向来远隔城中是非圈,怎会无端招来非议?难道是有人故意损害她的名声?
不消说灵遥也从小尼姑口中知道了,气得不行:“谁在造谣?我撕了他的嘴!”她跑去千佛洞找画工,提醒他小心谣言,却得悉他已悄悄辞工远走。她懂好心的他是帮自己撇清干系,可对贫寒小民而言,谋得一份活计多么不易,连一点盘缠都没能给他送上。
曹恂和她见面时,她依然气愤难平:“我娘就是被谗言陷害,我恨造谣的人!”“……有机会再见那位画工,我要当面谢他。”他揽她入怀安慰,半天不舍放开:“我怀疑有人想破坏你我。”
“我们……被人发现了?”她马上要脱开他。他反把她搂得更紧,脸蹭着她的浓发:“多抱一会儿好么?但愿我们一切顺利……”
几天后,曹恂与索静君在宴会相遇。他因上次回绝她略有歉意,侧到一边为她让道。她傲气地仰着脸跟女伴聊,好似没看见他。
就在经过他身旁时,她按住额角,表情变得很不舒服。女伴问:“你没事吧?”“大概酒有点上头。”她接着走了几步,突然朝女伴斜倒。“啊!”女伴吓得尖叫,却并未被索静君撞到,曹恂一瞬间疾冲上来扶起索静君,他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索静君状态似乎很糟,无力地坠在他的胳膊上,使他不得不由扶变成抱。这时,人们纷纷赶过来,她转头扭进他怀里,造成一种楚楚依人的错觉,所有人包括人群后面的灵遥,都看出些特别意味。
“我送索姑娘进去躺下。”他毫不直视索静君,迅速抱她进屋,又快速出来,不肯耽搁半分,看到灵遥的四周左一撮、右一堆在议论:“眼睛没来及眨,曹公子就抱住了索大小姐,瞧他有多在乎索大小姐!”“索大小姐在曹公子面前,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不是相互有意?呵呵……”
索静君合眼卧在里屋,脸上的不适消退,翻身背向他人时隐现一丝笑。那日在家庙她忽地起疑心,叫沙弥窥伺阴家那不显眼的丫头,果真窥到灵遥和曹恂碰面。尽管两人表现得规矩,无法确定什么关系,但她当即把灵遥假想为敌人,不让他们有那种可能!
得不到他的心,索静君转而借助外力。不仅编造谣言损害灵遥的名声,向众人灌输对她的偏见;而且假作晕倒制造与他亲近的场面,令人以为自己和他才是一对儿。即使他不在意,他的家族不可能不在意。她有更多手段,还是心有不平:为何他没在床前多陪一刻、或是说几句关心的话?
此时曹恂眼里只有灵遥,她左偏一下头、右瞥一下眼听旁人说笑,扁着小嘴俨然动了气。“对不起,我已经拒绝她了。”他心里连说,恨不得立刻跃到她身前向她剖白。
她扭过身背对他作为惩罚,不过旋即想开了:他既接过从树上摔落的自己,又为自己勇斗过群狼,有何不满足呢?于是,她回首冲他偷笑,待他反应明白,她已飞快走远了。
又到了秋天,撑过春日与夏暑的令狐夫子最终不治、与世长辞。临终他久久看着孙女和宋子攸,直至抱憾地闭眼,也没等到孙女答应自己的期望。
失去唯一至亲,瑾姬无比哀伤,眼泪几乎不曾停过。灵遥经受过娘离世的打击,深知好长时间难走出来,陪了她好几天,也很少听她打开心房说话。
丧事得到官府的重视,加上学生们竞相出力,办得完备而隆重。可怜瑾姬没有近亲,阴绍和曹敬则都表示收她为养女,她一一谢绝,愿留家中与祖父的遗物相伴。
阴绍见挽着她的灵遥朝自己投来讥怨,心愧亏待亲生女儿太多。“阴姑娘可以常带令狐小姐去府上住。”曹恂见状打圆场,不放过拉近她与父亲的机会:“令狐小姐有任何需要我们随叫随到。”“阿遥多陪陪瑾姬,过几天江南特产运到了就回去吧。”阴绍看到女儿的目光软化几分,真是越长越像天漪了。
宋子攸不适合继续住令狐家,但他仍天明到、天暗走,整日守着瑾姬。他一来灵遥就出去,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大家都盼两人能走到一起。
宋子攸情绪也不好,唯有他了解瑾姬的抑郁有一半来自曹怿,一次背着瑾姬问灵遥:“你为什么跟曹怿要好?他人品低劣。”灵遥没答上来,她并不认同曹怿的人品,也许是认识太久了?
过段时间阴绍接灵遥瑾姬回家小住,当着瑾姬的面灵遥勉强随和,居然不再觉得爹爹处处不是,他其实很关爱她们。可能爹爹在伪装,也可能自己以前只愿选择对立。
瑾姬似乎好了些,不要灵遥再陪自己,而一根筋的宋子攸坚持每日上门。多亏有他,令狐家族的远亲要她搬去同住,实则想占有她的房子,她一人争不过,全凭他帮她轰走居心不良的亲戚们。
“外人管得着我们家的事吗?成天赖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丑事吧?”那些人嘴里还不干净。他使劲关门不让她听到,回身却见她晕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