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刺杀,刺客诡道2
“上将军……”
郭开哭丧着脸,一副委屈难言的表情。
“不是郭某不愿担责,而是赵地粮草实在难以征集啊!”
王翦蹙额奇道:“何故也?”
郭开摆着一张苦瓜脸:“赵民凶悍,不服管制,尽管李大人已经于赵地各处颁布了大秦律令,可是这些赵民们真正遵守的寥寥无几啊!”
“噢?”王翦一直在军营中忙碌军务,并不知道赵地的治安状况。
李斯只得解释道:“赵国刚灭,赵民仍眷恋故国不思改变,故而多不愿服从大秦律令的管制。”
郭开摆着一副愁眉苦脸,继续哭诉道:“方才我郭某出城赶赴邯郸大营,还遭遇了一大群流寇的袭击,要不是我郭某跑得快,只怕早就死在他们手下了!”
身后周稷听到这句话,立即侧脸狠狠瞪了李彦一眼,眼神中有一股不甘的怒火。
李彦虽不做声,但他也心知肚明——周稷这是不甘心当时所有人都被李彦劝逃,而是想狠狠地与那些袭击他们的赵民厮杀一番,好扬眉吐气。
这时,李斯又道:“对燕开战,尚且有大半年时间,而在这大半年之内,要治服赵民恐非易与。以我拙见,应当立即禀报大王,将当地赵民迁徙往别处,再将秦人迁徙来赵地。
“虎去山林,不及犬狼之勇;龙出深潭,反受地蛇所欺。只要将不服管制的赵民强行迁徙往别处去,失去了赵地原有的根基,他们便难以再滋生事端了。到时候,赵地由秦人耕耘,征集、督运粮草自然也非难事了。”
郭开额首称赞:“还是廷尉大人考虑得周全啊,哈哈哈哈哈!”
王翦朝李斯抱了一拳:“那此事就有劳廷尉大人了。”
郭开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上将军,郭某有个不情之请……”
王翦摆手道:“郭郡守但说无妨?”
郭开忐忑不安:“外面流寇未平,郭某今夜能……能否留宿于军营?”
幕府中立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
…………
李彦飘浮于一片梦境中,身体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
上下四方一片混沌虚无,只有他孑然一人漫游其中,没有边际,没有依靠。我是谁,为何独自一人?
孤独感从所未有的强烈,像是一味毒药腐蚀着心脏。
直到大片农田渐渐清晰起来,然后大队骑兵杀气腾腾地追杀而来。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天地之间,悲怆的歌声回荡不息。
飞剑斩落人头,鲜血染红了大地……
“义父……义父——!”李彦猛地惊醒了过来,冷汗涔涔。
帐中,灯火摇曳。
“晏离君可在?”帐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谁在外面?”李彦心有余悸,警惕地问。
“送酒菜的。”外面那人答道。
李彦道:“进来吧。”
捧来饭菜的秦兵刚一进营,立即扬袖变脸,果然是霍青乔装而成。霍青快步走到李彦跟前,将饭菜匆匆放下,注视着李彦,两眉微微攒聚。他神色严肃:“你的身份已经遭到怀疑了。”
少年噩梦一场,心绪未平,缓了许久才颔首道:“没错,周稷在怀疑我。”霍青摇了摇头:“你的伪装,一定是不小心暴露出了某些破绽,否则周稷不可能这么快就怀疑上你的。”
李彦搔了搔头,为难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暴露出了破绽。”
霍青拍拍少年肩膀,莞尔一笑:“算了吧,毕竟是第一次,虽然被怀疑得过早了些,但你的胆识和魄力,已经远非寻常人可比了。”
李彦两腮绷紧,捏拳道:“为了给义父报仇,九死一生又有何惧!”
“嘘……”
霍青示意他小声说话,“现在别说报仇了,你要活着离开这里都是难事!”
李彦不解:“为……什么?”
霍青眼眸中泛着深邃的光:“依我所看,周稷那么怀疑你,今夜他就会去跟郭开禀报这件事,你会有性命之忧!”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彦身子突然猛地一震,显然他还没有料到现在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
霍青竖起耳朵,像老猎人聆听猎物一般,聆听着外边营地上秦兵的脚步声,“现在军营中四处都是巡逻的秦兵,我们哪也去不了。最好的策略,就是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少年忧虑浮面:“这能行么?”
夜已深。
一阵寒风吹过,营地中燎火舞动。
披着拖地大斗篷的男子走向一座军中大帐,他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是在确认是否有人在身后跟踪。
这个举动立即吸引了两名守夜秦兵。
两名守夜秦兵提着长矛,冲男子低喝了一声,立即飞快地走了上来。
“干什么的?”
男子顿住脚步,回过头怒视了两名秦兵一眼,两名秦兵立即吓了一跳,忙赔不是,然后又继续巡夜去了。
周稷撩开了帐帘,郭开未睡,正盘坐在竹席上,提笔于竹简上练字。
“郡守大人。”周稷作了一揖。
“坐吧。”郭开并不抬眼,仍专心练字。
周稷便在案几这一侧席地而坐。
郭开淡淡问:“何事禀告?”
周稷略显激动,手指轻颤:“郡守大人,那、那个晏离!他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天,您就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身份么?您忘了辰月会的刺客了么?”“他不是辰月会的刺客,”郭开微笑。“他是李牧的义子李彦。”
这话说得虽然简单,但周稷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开!他面皮微微振动,眼睛也猛地睁大。“郡守大人,您、您、您是怎么知道他是李牧义子的?”
郭开练的是秦国篆文,一笔一画,圆润古雅,“周稷,你真以为本郡守若无一丝智慧,便可轻易坐上赵国相邦之位?后又假借赵迁之手除掉李牧,令秦国不费力气攻破邯郸,灭亡赵国么?”
周稷微微颔首:“周某惭愧,小瞧大人了。”
郭开奋笔疾书,微笑从容如许:“人生如戏,许多时候,都要靠演。大智演为大愚,大巧演为大拙。如玉石,至刚则易脆;如草木,至长则易折。人行于世当如剑,应时时藏敛锋芒,如无必要必不出鞘,方是上策。”
周稷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郡守大人,你是何时怀疑上那个少年的?”
郭开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继续书写:
“三个多月前,我命韩仓率领铁骑追杀李牧父子。后来李牧被杀,尸体带回,那个叫做李彦的少年却人间蒸发了。三个多月后,一个同样是十二岁的少年,却以惊人的剑术来到了本郡守府上,一鸣惊人,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了。一个义父被杀了的少年,流落江湖,得到高手传授剑术,再回来寻仇,多么合理的动机啊!“然而,这一切都还不足以证明这个晏离,就是李牧未死的义子李彦。真正让我确认他是李彦无误的,就在于昨天有流寇袭击我等。那些流寇不过都是些乡野之民、乌合之众罢了,我府中剑客哪一个不是剑道高手,要杀灭他们又有何难?但那少年却劝谏我等逃走,无非是这些流寇拥戴少年的义父,而不忍心看到他们惨死罢了。
“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他是李牧的义子李彦了。于是我将计就计,下令一路奔逃至秦军大营。又借口畏惧流寇而留宿于营中,所为者,便是要于此处取了他项上人头,斩草除根罢了。”
周稷瞪眼惊奇:“原来一切尽在郡守大人掌握之中!那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郭开嘴角微微一咧:“我已安排冯豹率领五十名剑士,围住了那少年李彦的营帐,让他插翅难飞。然后再以击爵三声为号,不消三十个弹指的工夫,冯豹就会将那少年李彦的人头提到我的面前。”
说罢,郭开将毛笔搁置到笔山上,从案上拿起两只青铜酒爵,对敲了三声——
“镫。”
“镫。”
“镫。”
…………营地,月黑风高。
暗杀的讯号一传来,冯豹立即打了个手势,埋伏多时的五十名剑士挺着长剑,杀向了早已被他们牢牢锁定的营帐。
…………
营帐之外,旌旗猎猎。
营帐之内,李彦大衣蒙过了头,黑暗罩住了双眼,却是睡意全无,隐隐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心脏怦怦怦地狂跳不止!
…………
夜色之中,数十道银刃反射月光,寒森森,明晃晃,一个圆型大杀阵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朝垓心处仍透着灯光的营帐绞杀而去,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
灯火辉煌,主仆对坐。
周稷对郭开淡然一笑。
“郡守大人,您这一手真的很是高明!”
…………
冯豹第一个冲进了营帐,一剑猛地刺向床上的被褥!数十柄利剑,同时猛地提起,猛地刺向床上的被褥!
“铿!”
“铿!”
“铿!!”
刹那之间,枯草飞舞,烟尘弥漫。
冯豹掀开了被衾,里面躺着一具——草人。
…………
“郭开今夜死——”
一柄铁剑突然从周稷身下的斗篷中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向了郭开的胸口!
“噗!”一道干脆而沉闷的声响。
猩红的血液汩汩涌出,犹如趵突的泉水。
李彦从周稷宽大的斗篷下现身,右手握着剑柄。
郭开忍着胸口的剧痛,骇然地看着李彦,看着周稷。
周稷揭下了自己的脸皮,将其丢在地上,变成了霍青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