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末世危机(二十四)
池秽抬脚走进去,径直来到桌边。
棕红色的桌面显得复古而简约,即使上面已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依旧可以看清桌上深深浅浅的各式花纹。
桌子下方有三个抽屉,中间大,两边小。池秽半蹲下身,拉开中间那格抽屉,拿出安稳地平躺在里面的记录本。
翻开第一页,池秽彻底推翻了先前那个想法。
他不是裴回,更不可能是他的潜意识。
因为这本日记本的主人是严峥冥。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这个密道、这扇木门、一切机关手段,全都和严峥冥脱不了干系。
既然他能够熟知大多数的细节,且自身藏匿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就一定不是这个世界背景下的具体的人或物。
那么他一定是模糊的,难以捕捉的,甚至是肉眼看不到的。
池秽闭上眼睛,把各种线索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并不知晓严峥冥和裴回的具体过往和具体关系,很多东西都要他一点一点地慢慢推理。
就比如他知道这里有日记本,但他不知道日记本里的内容。
如此也就能够排除“完整”的这一可能性。
在没有别的线索乍然出现,打破他先前的思路和猜想的前提下,池秽暂时可以认为,他是属于严峥冥意识里的一部分。
而丢失的另一部分,或许就是在这个地方与他同时出现的其他玩家。
池秽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始翻看手中的记录本。
第一页看下来,内容很简单,姑且可以概括为:
二十多年前,裴回还是副长官,在一次救援任务返回途中,遇到了一位挥手朝人类求救的有孕蓝妖。裴回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举起枪,杀死了它。
这件事情又一次出现在这里,池秽并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应该是,这明明是属于严峥冥的记录本,为什么会记载二十多年前关于裴回的事情?
他知道自从蓝妖出现以后,世界大乱,幸存的人类也愈来愈少。防御阵地总部顺势研发了一款新药,使得人类的生长以及衰老速度大约变成了从前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实际上过去的二十多年对于裴回来说,生理上的变化仅仅不到七年。
他还记得,那天在越野车上,裴回说自己曾在五年前把严峥冥从蓝妖群里拯救出来。
那么便可以证明,记录本里记载的这个事件,也就是七年前的事情,严峥冥并不在场。
至于偷偷记下这一切,除非他是向当年的当事人打听了这些。
可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天严峥冥在越野车上,冷静又冷酷地质问裴回,而所有矛盾的开端,都是因为裴回亲手杀死了那个蓝妖母亲。
七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戏剧般地重新上演,裴回仍旧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根据严峥冥的表现,池秽猜想他或许早就心生不满,也就是说,他对“蓝妖无药可医”这个大众观点嗤之以鼻。
但偏偏在裴回临死之际,反复强调,反复说明,更是直接把化解蓝妖危机的方法摆在他的眼前,这分明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严峥冥却不肯相信了。
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在最为关键的那一刻,成为杀死爱人的一颗子弹。
严峥冥用裴回亲手教给自己的枪法,然后杀死了他。
太矛盾了。
池秽想不通,干脆继续往下翻。
纸张上了年头,已经老旧泛黄,池秽动作很轻,害怕稍不注意,脆弱的纸页就会在自己手里碎了个彻底,如同那些泡影似的匆匆过往。
看清记录本上的字迹,池秽彻底愣住了。
力透纸背的字迹,足以见得当事人并不像伪装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也许当初严峥冥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某一天会被第二个人打开,让所有的秘密窥见天光。
池秽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少得可怜,尘土像是凝固了,在稀薄的空气里极其缓慢地来回飘着,每一次动作都似濒临死亡前的痛苦呻吟。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抱怨风声太吵,太闹,不仅扰乱了思绪,还吹动了页面。
后知后觉的,池秽猝然收回手,猛地意识到,这不是风。
而是他的手在抖,心在颤。
池秽索性放弃思考,安静地盯着桌面上的记录本出神。
室内很暗,破旧的窗帘半掩着,隐隐约约的微弱光线悄无声息地顺着缝隙溜了进来,落在桌上,照亮了严峥冥漂亮有力的字体。
池秽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把记录本合上,起身,离开。
直到走出这间屋子,站在敞亮的空地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手指间能够清楚明显地感受到流动的鲜活气息,池秽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可一旦闭上眼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旧是严峥冥写下的那个秘密:
那年裴回亲手杀死的那个蓝妖母亲,腹中的胎儿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挣脱束缚,从母体里强硬极端地撕开血肉,睁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那一幕,便是裴回渐行渐远的背影。
而他,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例意识清醒,能够自主思考,不需要依赖人类的新鲜血液生存的蓝妖。
他不会失控,永远都是冷静克制,清醒理性。
他就是严峥冥!
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就连严峥冥自己都无法搞懂这背后的一切前因后果。
但他默认这是强烈的恨意所带来的惊喜。
人们总说蓝妖的报复心理很强,这一点,严峥冥从未否认。
确实,这就是事实。
所以,他拼命地活下来了,一环接一环,所有人都被他算计在里面。
那天的夕阳很美,刚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严峥冥什么都不懂,但蓝妖极其聪明的伟大基因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弄清当天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便只剩下了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