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根脉
“娘，您赶紧生个弟弟，要么让长姐招婿入赘，绝了她的念头！我可不要季芃当哥哥。”季薇坐在床上，板着小大人脸，满眼的不耐烦。
水清桦噗嗤笑出声，戳了一下季薇的额头：“弟弟是想生就能生的吗？菲儿招婿，更不能随便挂在嘴上。你们放心，这事成不了。”
两个小丫头皆不解地看着她。
水清桦心道，终于有薇儿不懂的事了，不由心情大好。
她很笃定，谈梅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事季老太太和季子轩那里就过不去。不为别的，如果她对季子墨身世的猜想是对的，过继季芃就乱了伦理和辈分。但谈梅雪不知道啊，她心里有气，于是就“病”了。
水清桦无奈地叹口气，只要回到江夏，她就不得不面对子嗣这个烦忧，除了季家，李大娘那里还等着她呢。
书房里，婴儿手臂粗的白蜡点了十来根，灯火通明。
季子轩和季子墨久别重逢，自是一番契阔。二人尽述京城一别后各自的情况，季子轩无限欣慰地拍着季子墨的肩头：“你很好，比大哥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虽然性子狷介了些，但有真才实干，有大哥和太子妃在，朝廷也不会埋没你。”
他沉吟一息，话锋一转：“唯一的不足，就是年过而立，膝下尚无一子。”
季子墨不爱听这话：“大哥，我那三个女儿，您不知道有多能干。菲儿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能支撑起一片生意；薇儿天资纵横，他日定有大成就。蕊儿……蕊儿天真娇憨，能承欢膝下。我一个女儿顶别人十个儿子，我真的不缺儿子。”
“行了行了，”季子轩打断他的絮叨，“我知道你的女儿好，我也喜欢这几个侄女，但你懂得我的意思。女儿再好，也不能承继三房的香火。”
季子墨仍不服气，但不想与大哥争辩，便抱以沉默。
季子轩看他的脸色，知道他不赞同，长叹一声：“大哥都是为你着想。唐家的小姐你可还记得？你们青梅竹马，都怪大哥当年……唉，连累你丢了这门婚事。现在唐小姐在家寡居，你若愿意，我出面把她说给你当二房可好？也算圆了当年的遗憾，说不得还能给你添上几个儿子。你如今官居三品，唐家不会不愿意的。”
季子墨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反驳：“大哥，此事莫要再提。我对唐小姐没有半分心思，此生只想守着清桦和女儿们过。”
季子轩也遽然变色，声音严厉起来：“你胡闹！你媳妇儿的确是个能干人，我也佩服她的才能。但她在外面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吗？咄咄逼人，毁人姻缘！自己生不出儿子，还霸着你！到底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就是少了一分气度……”
季子墨再也听不下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季子轩在他身后喊道：“你若不喜欢唐小姐，还有大把的闺秀……”
季子墨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子轩气得直喘粗气，胸脯剧烈起伏，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里。
季子墨径直走出书房，心中烦闷之极，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
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总是对清桦心存不满，又为什么总是干涉他们夫妻间的事。待到母亲百年，兄弟总是要分家的，大哥有三个儿子，有人能支撑大房门庭就够了。至于三房，他真的不在乎这些，只要把三个女儿安顿妥当就好。
他踱步许久，待一肚子闷气完全消散了才回房间。水清桦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夫妻多年，她又如何不了解他。夫妻二人谁也没提子嗣的事，吹灯休息。
第二日，水清桦带着几个丫鬟收拾从江南带来的箱笼。
“三太太，这包东西放在哪里？”一个小丫头问她。
水清桦抬头一看，是临行时，赢侍郎给她的，沈馨的部分遗物。沈馨的身后事都由赢侍郎打理，他在遗物中分拣了和刺绣有关的，托付给水清桦。
水清桦轻轻打开包裹，里面有沈馨写绣谱的原始手稿，有她的刺绣作品。水清桦一件件翻看着，眼睛突然睁大，一幅一尺见方的绣画躺在包袱里。水清桦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为潜州水灾筹款而绣的《望》。
这幅作品，不是被唐赋用五百两银子买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沈馨这里？
水清桦心思急转，又释然一笑，唐赋嫁到江南，认识沈馨也不奇怪，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
看着这幅绣画，水清桦想起当初和雅静、玉桦她们在老宅绣房里一起刺绣的场景，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思念来。
“来人，备车，去鄂城！”水清桦吩咐道。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到了鄂城的水绣坊。水清桦等不及丫鬟搀扶，自己先行跳下。
熟悉的门头，熟悉的“水绣坊”三个鎏金大字。水清桦站立在门前，看了很久很久。纵然她已经走过很多地方，既见识过皇城的巍峨，也领略过江南的柔美，但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根脉就在这里，就在这间小小的铺子。
“二姐！”伴随一声惊叫，一女子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她射来。她下意识往一侧让了让，避开那巨大的冲力。女子冲到她跟前，把她撞得后退两步，然后一把紧紧抱住她，“二姐，二姐！”
水清桦反手抱住妹妹，也激动不已：“玉桦！”
玉桦显见地成熟了，再也不是黄毛丫头了。她发髻高高梳起，穿着深紫色衣裙，尽显精明干练。在她身上，水清桦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玉桦身后，窦建之和宋蕙心也跟了出来，故人相见，自是无比欣喜。
叙旧过后，水清桦细细讲了她自京城到江南这一路的见闻。窦建之激动不已：“东家，菲儿的那个章程，能给我也看看吗？楚地这边也是一样的状况，自从叶东家去了京城，楚绣阁对我们也不那么上心了，我们的销量一直往下掉。还是我们没经验，以为签个合作书契就完了，现在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水清桦点点头：“我抄录了几份，回头拿给你。大家都好好琢磨下这个章程。我有个感觉，用好了这个章程，我们不仅能在楚地和江南做生意，凡是我朝地界，我们都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