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离开
灯草胡同，赵府门口。
看着比陈府阔气得多的门脸，寒秋习惯性地把自己缩了起来，眼睛看着脚尖。
“寒秋，你是陈家未来主母，代表的是陈家，拿出你的气势来。”水清桦柔声说。
她真的可以代表陈家吗？寒秋想着，不自觉地挺了挺脊梁。
门房鄙夷地看着她俩，一个自称师父的，不知道什么来路。那个蜷成一团，抖得像筛糠似的的女人，是陈家大奶奶？开什么玩笑。
水清桦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伸手递过一锭银子，再加一通好话，门房才不情不愿进去通报。
还是昨天那间上房，还是赵夫人高坐主位。她略有些不耐烦：“水娘子今日又是来开解锦岚的？”
“我今日是陪陈家大奶奶探望妹妹，还请夫人把锦岚叫出来。”水清桦道。
赵夫人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接二连三，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放心，觉得赵家苛待了锦岚？”
“不敢。我昨天见过锦岚，她已经想开了很多，还说婆母待她一直很好。”水清桦看到赵夫人脸色稍霁，又说：“是陈大夫人许久不见女儿，甚是想念，想让锦岚回娘家小住几天，这才派大奶奶来接。”
赵夫人只是不肯：“女子嫁了人，哪有没事就回娘家的。你们转告陈大夫人，锦岚一切都好，我自会照顾她。”
一直没有说话，好似不存在的寒秋，接收到水清桦的眼神，终于鼓足勇气，怯怯地开口：“既然一切都好，还请夫人叫锦岚出来，让我们姑嫂见上一面。”说完，立刻垂下眼睫，遮挡住慌乱的眼神。
赵夫人心中有气，也很看不上这个陈家大奶奶，但她毕竟是儿媳妇的正经嫂嫂，赵家的正经姻亲，身份比个来路不明的师父贵重许多。
想着赵陈两家的关系，赵夫人不想做得太难看，便叫人把少奶奶请来。
不多时，锦岚跟着丫鬟进来了。比起昨日，她状态好了很多，头发梳齐整了，眼睛也有了一丝活气。落在寒秋眼中，仍不亚于迎头重击。她知道小姑子在婆家境遇不好，还会挨打，可听一百遍也比不上亲眼见上一面。这个瘦得没有人样，好似老了十岁的女子，竟是她的小姑子！
锦岚和她相处不到一年，是陈家待自己最好的人。她心地善良，相貌可人，本该嫁世上最好的男子，却堕入这样的虎狼窝。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夫君……
“嫂嫂？”锦岚看见寒秋，眼里燃起亮光，“是母亲派你来接我吗？”
寒秋踟蹰不过片刻，重重点头：“是，我来接你回家。”
锦岚没有听出其中的差别，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寒秋转身看向赵夫人，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怕了：“赵夫人，我婆母思念女儿，您也是母亲，相信可以体谅的。”
赵夫人怫然不悦：“归宁时不是回过娘家吗，这才几个月？再过月余就过年了，大年初二，我让骏儿陪她回去，总可以吧？”
再过月余，锦岚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寒秋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水清桦忙接话道：“赵夫人有所不知，锦岚自小在祖母膝下长大，陈老夫人回京过年，这几日就要到了，陈大夫人这才想接女儿回家，迎接祖母。”
寒秋把头深深低下，尽量不露声色，内心惊讶于水娘子的大胆。
水清桦也对拿陈老夫人当挡箭牌感到抱歉，等将来有机会再当面向老夫人赔不是吧。
赵夫人勉强笑了笑：“你既这样说，我要拦着锦岚尽孝就不像话了，只是待陈老夫人回京，锦岚就得回赵家。她是少奶奶，家里的事还靠她打理。”
水清桦自然满口答应。
赵夫人话锋又一转：“若是陈老夫人没有回京，那我也少不得上门问问陈大夫人，把我们赵家当什么。”说话间，眼里满是厉色。
寒秋的头已经快要低到尘埃里了，水清桦还是稳稳地站着，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一直到走出赵府，坐上马车，陈锦岚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走出来了。她本以为，这一生，终会无声无息死在赵家那方小院子里。
她看着寒秋缩在马车角落，低头心虚的模样，凄然一笑：“嫂嫂，不是母亲派你来的吧？”
寒秋把肩膀向内收得更紧了一些，没有说话。
锦岚看向水清桦：“谢谢你，师父。”她什么都明白了。
水清桦轻轻颔首：“锦岚，今日只是权宜之计，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今后该怎么走，你得自己拿主意。”
锦岚满脸决绝：“我绝不会再踏进赵家一步，我要和那个畜生和离！师父，请你帮我。”
“什么？和离！”寒秋惊愕万分，“小姑，母亲不会答应的！”
锦岚没有说话。寒秋看她的表情，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她不禁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一路疾驰，马车很快就到了陈家。门房见大奶奶竟扶着小姐下了马车，惊得立刻飞奔进去通报。
一行人正往内院走去，只听得一声厉喝：“站住！”
陈大夫人扶着丫鬟，满面寒霜地站在不远处。
寒秋身子颤抖了起来。
“水娘子，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陈大夫人两眼冒火，盯着水清桦，“你不仅带坏了锦岚，现在还拖寒秋下水。”
“陈大夫人，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给锦岚找个大夫，她身上伤痕累累，内伤外伤都有。至于我，等看完大夫再骂不迟。”水清桦双手搀扶住锦岚，她已非常虚弱，摇摇欲坠。
陈大夫人看着女儿，一丝不忍闪过面颊。“锦岚，你别怕，娘这就亲自送你回赵家，娘会和你婆婆说，让她好好管教骏儿，他以后不敢打你的。”
“娘！”
“陈大夫人！”
寒秋和水清桦同时出声，脸上俱是震惊之色。
反倒是锦岚，似乎早已预料到母亲的反应，脸色平静。“娘，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此言一出，陈大夫人忍不住拭泪：“锦岚，你这话是诛娘的心啊！我是你娘，怎么会不为你好呢？”
“那赵家，世代高门，现在不比从前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婆婆为人和气，不会苛待媳妇。只是夫君糊涂些，也不打紧，这女人在婆家过得好不好，靠的是婆婆，不是男人。你顺着他些也就罢了。能嫁进赵家，娘是花了心思的，是你的福气啊。”陈大夫人边流泪边说。
“福气！”陈锦岚大笑，脸上显出一丝歇斯底里的狂乱。“这个福气给娘，您要吗？”
她一把撩起衣袖，露出流脓结痂的手臂。寒秋第一次见到，大声惊叫起来，陈大夫人无声流泪，几个丫鬟也不忍再看，扭开头去。
“这个福气给你们，谁要！”陈锦岚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