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是,我没有。
李先生是个不算古板的诗文先生。
听说,他桃李满天下,七十五岁的人生里,有五十年都在教书,说是门生三千也不为过,是很多人心里的贤师。
沈清羽以为,这样的人,至少会像她上辈子的导师那样,不苟言笑,古板刻薄。
但没想到……
一入院,李先生就给沈清羽准备了茶点,脸上的褶子里都是笑容。
“喜欢诗文吗?”李中原问。
“喜、喜欢。”沈清羽不想扫一个老人的兴。
桃花式样的点心被李中原推到了沈清羽面前,他略带慈爱地端详了沈清羽几眼,缓缓道:“殿下这是第一次举荐人,想来你是对写诗作赋很感兴趣,甚好。”
我不是,我没有。
沈清羽在心里坚定地否认,脸上却挂着笑,说:“先生不嫌弃我愚钝就好。”
事实证明,教了四十年书的老先生的确很有本事,一开始沈清羽再课堂上听不懂的,这会儿经由李先生从头细讲,一下子就沉迷了进去。
到秦恪寻来时,沈清羽已经不知不觉学了两个时辰,连午饭都忘了吃。
从心流状态中惊醒的沈清羽扼腕捂脸,感叹了一句学习老毛病犯了,转头看向秦恪,问:“殿下是要回去了吗?”
该是御医诊脉的时候了。
李中原端了杯茶递给秦恪,又拉过椅子让他坐下,说:“不急,我正好有些事同殿下说。殿下很久没在我这儿用膳了吧?今儿让铃儿做些好吃的。”
“却之不恭。”秦恪坐在了沈清羽身边。
“太子妃悟性很高。”李中原说了一句,起身到自己的桌子边,取了一沓纸过来放在秦恪身前,说道:“殿下要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说不说得动,看殿下本事。”
每一张纸,都写着人名画着人像。
考官吗?
沈清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
其实她已经推断出了秦煜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想知道春闱考官是谁。
去年黄河水患,朝廷拨了六千万两白银赈灾,可赈灾款到沧州时,钱只剩下了一层壳子,粮更是砂石掺半。
圣人点了御史佟葛往沧州代天子巡查,而佟葛不负众望,在沧州一带闹了个天翻地覆,先斩刺史后斩县官,给沧州一带官场清扫了一遍。
有死,就有缺。
而开春的春闱就成了补缺的最好途径。
秦煜要把自己的人放进沧州官场,所以才想利用春闱,自然也就先要弄清楚春闱主考官是哪几位。
偏偏圣人让太子一手督办春闱相关事宜,除了太子之外,再无人知道考官人选。
“多谢先生。”秦恪没有避着沈清羽,抬手一张张翻看着,对李中原说到:“圣人对此次春闱很是看重,有劳先生费心了。”
还真是啊?
沈清羽挪了一下屁股。
唰——
秦恪收拢了纸。
外间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丫头笑眯眯地端着汤跨进来,红衣粉面,看着很是玲珑可爱。她屈身喊了声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把汤放下后,又绕去李中原那边,叉腰从李中原的桌子底下搜出了一个木盒子来。
“先生说的可是太子妃殿下要吃点心,怎么还偷藏了一盒。”
小丫头鼓着腮帮子,没收了木盒。
“且让我吃一块儿。”李中原活像个老顽童,竟跟个小丫头耍赖起来,“好铃儿,先生已经七八日没吃甜的啦。”
铃儿哼了声,抱着木盒走去门口,呸道:“先生现在正是要戒甜食的时候,再忍忍吧。”
李中原摇摇头,唉声叹气,视线追着那木盒子许久,直看不到了,才扭头对秦恪说:“我费什么心?接下来是殿下要费心了。但愿文人风骨,自矜身份,不会轻易被铜臭之物所左右。”
一句话说得屋内沉默。
没过一会儿,铃儿又回来了,陆陆续续上了好些菜。沈清羽和秦恪陪着李中原吃过午饭,又聊了会儿,到未时,内侍过来提醒,才离开。
马车上,沈清羽的视线时不时飘向始终在秦恪手里的名单。
“想知道?”
秦恪问。
“废话。”沈清羽一时不察,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听课时,没注意到什么吗?”秦恪又问。
沈清羽偏头看他,直看到秦恪坐直了许多,才慢吞吞地说:“李先生讲课很有意思,我只顾着听课了,并没有去打探别的。”
又问:“殿下为什么说,如果我答得好一些,答案会不同?”
马车一摇一晃的进了东宫。
秦恪下了车,站在门口没进去,回头道:“你若答得好了,李先生会邀请你去今天晚上的酬青宴,在宴席上……”
“会有所有考官?”
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沈清羽在秦恪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还真是啊!
她有点儿后悔了。
不过后悔也没用,她是真不会作赋。
“那现在呢?”沈清羽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神期待。
“孤以为,凭你差遣沁水去孤书房的行动力,李先生房里的那一摞名单,你该是能很快看到才是。”秦恪声音平淡。
沈清羽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抬手发誓:“殿下明鉴,我在李先生那边就只是单纯地去学习了,如殿下盼望的那样。”
“你是为了他?”秦恪斜眸,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
哪个他?
沈清羽后背一凉。
“我——”
她还没解释呢,秦恪先开口道:“孤不建议你为了他做这些,你长姐恐怕不乐意见你与他再有联系。”
哦……
宋晖秋啊。
沈清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低下头,说:“我倒也不全是为了他。”
“方才看到了几个名字?”秦恪拂袍跨门,往静心院走,“于公,孤不该让你看,于私……你自己偷看到,孤便睁一眼闭一眼了。”
沈清羽抿唇,走得快一些,与他并肩,说:“那殿下再给我偷看一眼,我方才没看太清楚呢。”
“殿下——”
“殿下——”
“就一眼嘛,给我再看一眼,或者你拿远些,我瞟一眼,怎么样?”
沈清羽充分发挥了自己厚脸皮的特长,一路扯着秦恪的袖子,跟着他进了静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