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言之凿凿
午后，下起了绵绵的小雨。
听着屋顶瓦背上落下清脆的雨滴声，裴怡然合上书卷，决定去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小姐，小姐……”
湘兰自门外抚着胸口喘着大气跑进房中，鞋都有些湿了。
“何事用得着这么急？慢慢说。”裴怡然倒了杯茶搁在桌子上。
“小姐，将军已到城中，我帮您梳妆打扮一下。”
“不急。他什么时候回府？”
前几日就听闻林之遥不日将班师回京的消息，算一算时间，是差不多该到了。
湘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将军好像直接去了宫里，皇上庆贺他凯旋归来，特意今晚在宫中设宴。”
裴怡然正在头上取发钗的手垂下。
湘兰见状，连忙迎上去，接着给她收拾。
“宴席也邀请了您，小姐多少重视一下，侯爷三年没回来，他不知小姐模样愈发出挑，若是看到的话，只怕会后悔自己没早些回来。”
裴怡然淡淡笑了笑：“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湘兰又愣住了，这次比刚才犹豫的时间还要久。
“好像……带了一位姑娘一起回来。”
裴怡然定了定神，像是等着一桩事终于尘埃落定一样，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皇宫大殿内。
丝竹管乐之声悠扬，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
裴怡然走到宴会厅中央，恭恭敬敬向皇帝行礼。
“臣女裴怡然，见过皇上。”
“怡然不必多礼，且入座吧。”皇帝今天心情大好，一扫往日病态。
裴怡然起身回头，正好迎上林之遥的目光。
林之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裴怡然走近林之遥面前，福身道：“妾身给侯爷请安。”
她的美貌让林之遥有些措手不及。
若不是沅汐在身边，这样姿色的女子应是备受宠爱。
她抬眼朝他一笑，笑容里仍保留着少年初遇时的和煦，然而看到他身边的那位美人，裴怡然眸光微微怔了一下，眼里浅浅闪过一丝失望。
“怡然，这是沅汐，她在关外救过我，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已许诺要娶她为平妻。”
他说得轻声低缓，仿佛这样可以减少些伤害的缓冲，让人觉得他说得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当他看见裴怡然听了他的话后，神色淡淡，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他心里终究有些不平静。
刚刚，她眼里明明闪过很多情绪。
湘兰本以为裴怡然会心生不满，但此刻见她平静如水，悬着的心也随即落下。
自家小姐就算再不情愿，也不会在外人面前与侯爷撕破脸，让他难堪，何况这里还是皇宫。
只是小姐独守空房，苦等三年，终究是错付了。
“顺平侯，朕敬你一杯，这次大败突岐军，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皇上端起酒杯，对林之遥远远举杯，声音里尽是轻松愉悦。
林之遥缓缓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步入大厅中央，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
“陛下，臣无所求，臣只想与自己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苏沅汐正是多年前与臣走失的心上人，臣恳请皇上为臣与苏姑娘赐婚。”
裴怡然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林之遥，一身深沉高傲的气质。
她十二岁那年，燕门关一役，父兄战死沙场，母亲早已离世的裴怡然在这世上如一叶孤舟般独活。
父兄牺牲后，得到了皇帝特许的朱砂棺材和良田珠玉，裴兄被追封为车骑将军，谥号为宣文侯。
然而于她有什么用，她孑然一身，再多的赏赐也换不回亲情和温情。
幸好还有林家照拂，林家将裴怡然接到林府，为她设了专门的院子，又给她请了夫子上门授课。
两家人彼此熟悉，关系也一直不错，只是那时裴怡然懵懂，只当林之遥是个哥哥而已。
直到有一天林之遥取下脖子上佩戴的玉环。
“怡然，这是我家传之物，娘说应当交给她的儿媳保管，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裴怡然有些意外，她以为林之遥对她的照顾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毕竟父亲在世时曾经救过林家父子，可是林之遥没必要因为这个娶她。
她摇头，推却。
“林大哥不必如此，我爹告诉过我，娶妻婚嫁当选择一个自己最看重的人。”
“你不喜欢我？”林之遥问她。
她摇头，犹疑。
“我不知道。”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她才十四岁，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身边也只有林之遥一人围绕。
若说不喜欢，好像也不是。自父兄走后，似乎只有林之遥陪在身边，才让她生出不少活力。
“怡然，我喜欢你，你没有了家人，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爹说的没错，我要娶你，因为你就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今后让我代替你爹去照顾你，宠你，好不好？”
林之遥眼神炙热而坚定，语气诚恳而温暖。
裴怡然接过那串玉环，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及笄之年正式嫁入林家，皇帝感念林之遥有情有义，林父林淮晋升为一品大将军，林之遥战功赫赫，被封为顺平侯。
过去种种美好的怀念，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具体的失望。
皇帝诧异的问：“顺平侯要朕赐婚？那怡然可知道此事？”
林之遥坦然微笑：“怡然当然知道，而且她也知道，臣当年有个红颜知己，她定然不会反对此事。”
裴怡然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晚的宴席会邀请她。
她本不该来，然而林之遥却要让她当个见证者，见证他与沅汐的爱情是光明正大而非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和冷嘲热讽的目光。
“听说顺平侯夫人今天也来了，我要是她，可不好意思。”
“是啊，顺平侯旁边那位是他心爱的女子，至于他夫人在哪里，之前从未见过，定是长相丑陋不堪，上不得台面。”
“顺平侯算是给她面子的，还保留着她的正妻位置，不然以林将军的相貌和作为，怎么可能看上她。”
陡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裴怡然走出席位，每一步都轻盈而坚定，仿佛正在讨论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回陛下，臣女并不知道此事，若顺平侯执意要娶他那位意中人，臣女请求与顺平侯和离。”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