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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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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氏一身简洁的深蓝色粗衣,头上发髻没有一根簪子发钗,唯有有近一半的白发,在透露着她的落魄和沧桑。

    看见沈桃溪出府,她浑浊的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可旋即又灭了下去。

    沈桃溪亦是看了她一眼。

    曾经的清远侯府老夫人,如今再无半点傲慢和华贵。

    可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也收起了曾经心底对万物的怜悯。

    只是在她上马车之前,停在角落的何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老泪纵横,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沈桃溪的步子到底是停了停,可却并未转身,只背对着她。

    “我与老夫人,如今并未有能叙旧的情意。”

    “溪儿”

    何氏看着前头的姑娘,日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映出了她金灿灿如同神像一般的璀璨模样。

    她心口忽然抽疼了一瞬。

    曾经那个对她满眼真诚的小姑娘,如今再也没了踪影。

    停顿半晌,就在沈桃溪准备离开时,何氏满是疲态的声音响起,带着再也控制不住的悔意。

    “锦文病了,病了很严重,牢里请不了大夫,他也不愿再见旁人,唯带着你的荷包,整日昏沉,仿若在等死。”

    何氏说的有些费力,语气哽咽,“我知我这些年对你不好,明里暗里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锦文,他是真心在意过你,若是可以若是可以,溪儿你可否救救他,或是,或是再去瞧他一眼”

    等死?

    听闻此话,沈桃溪只觉可笑。

    顾锦文设计要陷害她时可曾想过,她也可能会死?他投靠大皇子打沈家主意时又可曾想过,沈家若毁,上百口人都可能会失去性命?

    他没有。

    亦或者说,他想过,但他要的就是沈家覆灭,要的就是她低头求饶。

    一想起这样的人竟还和她一同长大,得了她那么多真心相待,她便觉得恶心至极。

    “他要不要等死,和我没关系。”

    沈桃溪靠着赵语枝扶她的手,没有一丝回头的迹象。

    “是他自己不忠不义,是他罪有应得,陛下既然看在老侯爷的份上留下了老夫人的命,老夫人还是去好好烧香拜佛感念圣恩的好,莫要再来我沈府,惹我不痛快。”

    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

    “我沈桃溪对你,对顾锦文,对你们整个顾家,从未有过半点亏欠,即便你儿子今日死在我跟前,也抵消不了他犯下的罪孽。”

    何氏差点便没能站稳。

    她看着前头再无停留的沈桃溪,浑浊的眼中浸满了泪水。

    无尽的悔意倾巢而出,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越发急促。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还没打算让沈桃溪当顾家儿媳妇的时候,小丫头总是笑意盈盈地陪着安氏来看她。

    即便小丫头瞧出她对沈桃微要更上心,她也不吵不闹,一双大眼睛澄澈水润,乖巧地坐在安氏身侧。

    一边小心地打量她,一边甜甜地喊着她老夫人,给她送新鲜的瓜果。

    没有半点在外头的骄蛮之气。

    那时候的沈桃溪还未想到过亲事,只是直觉她对她不喜,便想要乖一些,让安氏能和她好好说话。

    这样的退让,一退便是好几年,以至于她慢慢觉得,小丫头没有了锦文,根本就活不下去。

    何氏满是皱纹的脸上早已湿润。

    若能早一点清醒,若没有被富贵权势蒙蔽了眼,她一定会对这小丫头好一些。

    一定会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瓜果,说一句沈家桃溪,是最最好的姑娘。

    马车上,赵语枝看向沈桃溪。

    “顾锦文流放那日,你可要去瞧瞧?”

    “不去了。”

    沈桃溪靠着车壁,眸中并无波澜,“他不配我浪费时间去瞧。”

    “那,江玉柔呢?”

    赵语枝还有些气愤,一侧的手忍不住握拳晃了晃。

    听闻江玉柔当夜便未回江家,江夫人打听到消息以后虽觉惊愕和不甘,但旋即想到自己女儿往后的亲事,赶忙让人将江玉柔的东西打包送去了清远侯府,不准人张扬。

    江家老爷倒是很乐意,还想着寻机会登门拜访。

    可没承想不过两日,谢瑨的人突然发难,顾锦文作为大皇子的亲信,被搜集好的证据压垮,再无出头之日。

    只是顾锦文等人虽被判了流放,江玉柔和柳蕴诗却是被送去了星梦楼为奴。

    她们到底是没能陪在顾锦文身侧,只是进了星梦楼,偌大的奴字压在身上,她们也永远都会被人踩在脚下,再也抬不起头。

    “听说她们刚进楼那日,就被楼里的嬷嬷随意寻了个由头,一顿毒打。”

    赵语枝道:“大概是这嬷嬷在对外头的人表忠心,只是我听闻江玉柔什么都没带,就带了我们三人一人一个的玉葫芦。”

    那玉葫芦是沈桃溪有一年陪着安氏上山礼佛,在庙里求来的物件。

    她向来坐不住,也没多少耐心,可听闻此物能安人心神护人平安,她便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一日的佛经,也随之跪了一整日。

    那是她们三人第一样都有的物件。

    她还记得江玉柔收到时一下就哭了,说从未有人这么对过她。

    沈桃溪以为这样的情谊大抵能行上一辈子,可没想到,变化来得这般快。

    “你想见她吗?”

    “不想,但我生气。”

    赵语枝愤愤不平地道:“她那日毫无懊悔之色,如今又做出这一副模样,也不知给谁看!”

    “给她自己吧。”

    沈桃溪掀起一侧车帘看向车外,“或许她以为这样,在夜深人静之时,她就不会对自己有那么多憎恶。”

    马车驶过长街,逐渐热闹。

    吆喝声起,一切都好似未有不同,可沈桃溪明白,一切,早已彻底变了模样。

    谢瑨从沈府离开便又直奔皇宫。

    帝王本就因刺客一事气急,两位皇子的事一出,帝王更是怒急攻心,引发了旧疾,这一躺便是好几日。

    如今皇后和淑妃的禁足,还有被扣下的孙家和吴家,使得朝堂上人心惶惶,不敢随意站队,却又私下揣测着帝王的心思,暗地里重琢磨起了其他皇子。

    还有对淮西王府的打探。

    谢瑨拒绝所有人的示好,依旧和往常一样,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寝殿里已经弥漫起了淡淡药味,瞧见阖眼休憩的帝王,谢瑨站至一侧,等着上头的人开口。

    没多久,满脸疲态的帝王终于睁开了眼,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瑨儿来了,伤可好些了?”

    帝王目光虚浮,示意他上前,“适才朕在梦里,瞧见了你母亲,这么多年,她终于愿意,再看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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