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解毒
山鬼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
钟离锦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觉察到。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似乎也没用了。
山鬼已经被时清杀掉了。
少女离他很近,近到钟离锦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强势又可怕,仿佛一头蛮横不讲道理的野兽,硬生生闯进自己此前好不容易稳固的道心里,将其再次搅乱。
一阵风过,周围又归于平静。
夜色云雾弥漫,风里夹杂难闻的腥气,但时清站在旁边的话,那味道就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身上清新的香气。
带着舒适,与安全的感觉。
“还好吗?”时清收了剑,看向钟离锦,平静问。
“……还好。”话虽如此,少年却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之后,也如野兽一样蛮横地冲撞起胸腔来,甚至撞得还有些生疼。
“嗯,”时清转过身,朝仙船走去:“那便好。”
钟离锦跟在她身后,少女走路时脊骨也十分挺直,昂首阔步,像是凡间那些护卫家国的士兵。
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危险,她似乎都能第一时间觉察到,然后立刻赶过来。
山鬼最擅长隐匿,一般人难以发现,除非是神识感应,有什么东西闯入神识领地,主人才会瞬间发觉。
时清距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夜色又黑,单凭肉眼是无法看见一只山鬼偷偷跟在自己身后的。
钟离锦忍不住问:“你不会,一直都将神识扩散着吧?”
时清点头:“嗯。”
确实如此。
“这样很费精力。”钟离锦微微蹙眉。
时清道:“但方便。”
方便觉察一切隐匿的危险,方便保护他人,也方便巡夜守夜。
少年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我刚到三清山那阵,夜晚去巨蟒峰的时候,你也是一直用神识在巡夜?”
“嗯。”
“……”
钟离锦终于明白,为什么时清能够在他刚到巨蟒峰没多久后就直接赶来了。
回到仙船,骆枕月肌肤上的紫色已经快弥漫到脚踝,若是将全身都覆盖满,她必死无疑。
“钟离师弟!”看见钟离锦回来,沧莹眼眸一亮,上前问:“你寻到可以用的解药了吗?”
“寻到了。”钟离锦对少女笑了笑,眉目温和,笑容温润,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慢慢打开,里面一根彩色的羽毛静静躺着。
沧莹怔住:“这是——”
“黄泉天鸟。”钟离锦道:“黄泉谷最美丽的毒物。”
许弟子反应过来:“是全身羽毛都带有毒性,相传为灵魂引渡者的那种天鸟?”
“是,天鸟是硫蜈的天敌,它们以硫蜈为食,自然不惧硫蜈之毒。”
沧莹懂了:“不惧此毒,说明是身体内有化解硫蜈毒性的东西存在。”
恰好羽毛也带毒,便是以毒攻毒最好的法子。
钟离锦将羽毛放置在骆枕月眉心。
羽毛接触肌肤,其毒性立刻通过皮肤上的毛孔渗透进体内,很快,骆枕月脸上的紫色开始扁变淡,从头到脚,逐渐恢复正常的肉色。
老人提醒:【这天鸟之羽不能接触皮肤太长时间,就算是解毒,也得在这女娃肌肤基本恢复正常颜色之后立刻拿下来,否则又会中天鸟之毒。】
钟离锦应道:【明白了,谢谢前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骆枕月身上的紫色全部褪去了。
少年隔着一层黄符将它取下来,重新包裹好,放入袖里乾坤中。
沧莹再度用灵力进入骆枕月的身体,确认体内毒性已经被天鸟羽毛综合掉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她疲惫地摆手,“都回去歇着吧。”
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情。
许弟子道:“好,沧师姐也快些休息吧。”
多了骆枕月占据一个房间,仙船只剩下三间房,沉湘见此立刻道:“沧师姐睡我那儿吧!”
沧莹有些意外这小丫头居然会这么大方,“那你呢?”
沉湘笑道:“我?我就跟师姐一起守夜啊。”
沧莹:“……真的?你真能守夜而不是睡觉?”
不怪她怀疑,以往哪次夜里沉湘没有呼呼大睡的?
就连秃石岭那晚,她跟许弟子都要被柳希桐给弄死了,这丫头还睡的十分香甜。
“师姐不信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时湘了,现在要叫我钮钴禄·湘!”沉湘娇哼一声,一袭红衣在夜里颇有些风情万种的味道,明明长了张乖巧可爱的脸,结果却总能做出一些勾人魂的神态和媚色,着实让人有种诡异的割裂却又十分契合的矛盾感。
沧莹:“……扭轱辘?扭什么轱辘?车轱辘吗?”
沉湘:“反正今晚沧师姐睡我屋!!”
沧莹:“……”
行吧。
可能这丫头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好休息,才这般说。
少女轻声叹口气,露出一抹略微慈祥又无奈的表情,看向沉湘。
——不能辜负小师妹的一片好意呀。
“那我今晚睡你屋,你后半夜困了不许反悔。”沧莹道。
沉湘点头:“那是自然!沧师姐晚安,我跟时清师姐守夜去啦!”
她说完欢喜挽住时清的胳膊,将少女往甲板上带。
沧莹最后看向旁边钟离锦,“今晚辛苦钟离师弟了,晚安。”
“晚安,”少年微笑道:“祝您好梦。”
【你真要让骆枕月那小贱人醒来吗宿主?!她会给男主下蛊!!】系统见骆枕月的毒被解除,又开始发疯了。
沉湘笑眯眯地挽着时清在甲板上盘腿坐下,听见系统的话,她面不改色,脸上依旧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然而再睁开眼时,那黑瞳间的色彩却是一片冰冷漠然,甚至有些许嘲弄:【下蛊就下蛊,左右不过是最简单的情蛊,就算男主中蛊,凭他的男主光环和自身坚定的意志力,总能扛过去,而且——】
少女微微眯眼:【你不是总讨厌剧情脱离掌控,不按照原本的走向发展吗?这里骆枕月给男主下蛊,本就是剧情之一,你又干嘛这般着急?还是说,你其实并不在意剧情如何发展,你只在意剧情的脉络是否对你有益,或者——是否符合你的心意?】
沉湘的话令系统哑口无言,它满腔怒火无法发泄,还有被完全戳中心事的恼怒与愤恨之色。
【宿主……】它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你会后悔的。】
【哦。】沉湘满不在乎,【那就让我后悔再说吧。】
现在跟时清坐在一起,她完全不想再听系统那絮絮叨叨没有什么营养的话。
身旁少女淡淡的清香,如最上等的镇定剂,轻而易举地抚平她内心的汹涌和疯狂。
沉湘看着时清侧颜。
一起守夜,换做以前,时清绝对不答应。
但或许这两天自己表现的确实比较成熟,今晚又主动将床位让给沧莹,她对自己稍微放心了一些,所以同意一起守夜,没有再将她放在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地位上。
沉湘很满意这一点。
这意味着时清认可她作为剑修的一些作用。
身旁少女闭目打坐,神识扩散周围,聆听风吹草动。
沉湘又悄悄离她近了一些,歪头,靠着她的肩膀,抬眸向上望去。
黄泉谷上空云雾弥漫,深深的沟壑本就距离天空很远,又有遮天蔽日的烟云,自然什么都瞧不见。
可至少这一刻。
沉湘是满足的。
她会更加努力,做一个,可以帮得上时清的好师妹。
钟离锦的房间在另一侧,少年站在仙船走廊里,暂未回去。
他的目光透过长廊落在甲板上那两个少女身上。
时清在打坐,沉湘的头靠着她的肩膀,一副亲昵姿态。
虽然师姐师妹之间如此互动,倒也常见,可自从在灵神山见识过灵霞派弟子的奔放做派后,钟离锦连姐妹之间的举动也都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既视感。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少年眉头微蹙。
只是师妹对师姐的依赖罢了。
钟离锦心里这么说。
然而——
即便如此,他却依旧莫名觉得甲板上这一幕刺眼的有些诡异。
而那诡异感,在沉湘偷偷亲了一下时清脸颊之后,达到了顶峰。
“啾咪!”
沉湘笑道:“师姐你虽然常年练剑,不惧风霜烈日,可你的皮肤怎么还是这么好啊?”
她装作羡慕的样子,伸手戳了戳时清的脸,“亲上去软软的,戳两下也qq弹弹。”
时清睁开眼,转过头,盯着沉湘,问:“q弹,何意?”
沉湘道:“就是在软的基础上,被触碰之后,还会像果冻一样回弹。”
时清:“果冻?何物?”
沉湘:“……”
沉湘:“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
“不必,”时清说,“毋须,费力。”
“可是很好吃,又很甜!”沉湘眨眨眼,引诱道:“师姐不想尝尝吗?”
“不想。”她淡淡回应。
沉湘忽然失落垂眸:“好歹也是师妹的一点儿心意呢,师姐真的在意我吗?连我亲手做的东西都不愿意品尝一点儿,可是厌了我?”
她对茶艺已经信手拈来。
时清:“……多虑。”
“那以后我做了果冻,你一定要尝点!”
时清:“……”
时清:“好。”
钟离锦回房时关门的动作略微粗暴。
或许少年自己都没意识到。
还是隔壁屋子听见门板声响的许弟子疑惑问:“师弟,怎么了?”
隔着一道木板墙,钟离锦回过神来,赶紧道歉:“没有,只是刚才风大了些,没来得及关门,被风吹上了,吓到师兄,真是抱歉。”
“风?好吧,师弟没事就好。”许弟子相信少年的话,没有在追问什么。
夜晚静悄悄,只有一些夜间生物与风吹发出些许轻微的音量。
床榻上的白衣少年脱了衣物,那件跪地弄脏的白衫被他用符咒一把火烧了。
现在身上还留一件雪白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躯体之上。
钟离锦散了发,乌黑浓密的发丝垂落,柔顺光滑。
那张本就俊美白皙,精致昳丽的脸藏在昏暗跳动的烛火间,竟是更加好看动人。
今晚本该继续炼丹,但少年几次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因为他发现自己脑海里始终会浮现出甲板上的沉湘亲吻时清侧脸的那一幕。
这般走神,是注定炼不出什么好丹的。
【小辈这是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的。】
钟离锦将炉中天火回收,索性今晚放弃炼丹,道:【没什么,只是感慨自己的道心还不够坚定。】
【是因为时清那女娃吗?】
【……】
【前辈,】钟离锦眉宇无奈,有些苦笑之色道:【晚辈原以为今晚无视掉有关于时清的幻觉,是成功稳固了道心,假以时日绝对能重回正规,不再被凡情所困扰。但直到返回仙船,被时清从山鬼利爪下救了的那一刻,晚辈才发现,或许无视掉时清的幻觉,并非是因为坚固了道心。】
——而是他清楚知道那幻象并非真正的时清。
一旦真正的,真实的少女,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么就连清净咒的长篇文段,到最后只也成了一篇篇没用的空白。
钟离锦知道自己对时清心动,他不会像十四岁的自己那样嘴硬不承认,他在想办法解决这种影响自己修道的情绪,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有用的办法,甚至,他隐约能感觉到,这种情绪在加重。
否则不会连小师姐与时清的亲密,都让他感到如此烦躁。
第二日天还没亮,沧莹就醒了。
昨晚睡得晚,而且睡的不太安稳,所以只能早早起来。
她打开旁边房间的门,进去看了眼骆枕月的情况。
这少女呼吸平稳,也没有什么外伤,在门板发出声响之后,甚至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沧莹的脸,骆枕月一怔,随后立刻起身警惕道:“你这贱人对我做了什么?!”
沧莹:“……”
她像看傻逼一样看着骆枕月:“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哦,对,我忘了,你这家伙最擅长恩将仇报。”
骆枕月被她一顿嘲讽气的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沧莹冷笑:“我说的不对吗?昨天时清从三途川里捞你,得不到一句谢谢不说,还要被你辱骂,昨晚我们又帮你解了硫蜈的毒,结果今天一早你就骂我贱人,农夫与蛇你真是表演的淋漓尽致,佩服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