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有何事
虽然少女比记忆中见过的要高一些，但她的脸几乎没什么变化，所以钟离锦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眸淡如水，还有那一脸的冰冷，漠然。
仿佛对谁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无情态度。
即便知道自己记忆回退，这两年应该是看开了许多，钟离锦还是难以放下心中对时清的厌恶。
更何况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时清退婚几乎就在前几日，当时气得他急火攻心，吐血昏迷，害他父亲也差点儿走火入魔。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对再见面的少女保持礼貌的态度，更别说以一个师弟的身份对她行礼，还尊称师姐，想得美！不冲上去跟她打一架就算不错了！
或许十六岁的钟离锦更成稳，更看得开，而且已经不再讨厌时清，对她真正像师姐一样尊敬。
但现在他是十四岁的钟离锦。
刚被废刚被退婚的钟离锦！
最讨厌时清的钟离锦！
沧莹轻咳一声，说：“那个……钟离师弟。”
她讪讪一笑：“几天前不是都解开误会了吗？结亲的对象应该是小师妹，不是时清。”
钟离锦别过头，只拥有十四岁记忆的少年与两年后的性格着实有些差别，现在看上去似乎更带有一些桀骜之气，面对不喜欢的人会明确地表达厌色：“我知我父亲认错了人，但我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时，冷冰冰来退婚的是时清，气我到吐血昏迷的是时清，我父亲拿剑想砍的也是时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讨厌少女冰冷的态度，讨厌她的目中无人和傲慢。
“更何况——”钟离锦冲时清冷笑一声：“既然大家都误会了结亲对象，那么时清本人是否也可能误会呢？否则如若她知道自己不是结亲对象，又何必大老远从三清山急匆匆跑来玄霄宗退婚？”
沧莹：“……”
十四岁的钟离师弟果真比两年后的更孩子一点儿啊啊！！！而且这个脑回路也让人无法反驳！！
时清眨眨眼，道：“帮，小师——”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锦打断——“怎么这么狼狈？竟然浑身是血，我还以为时清姑娘自命不凡，高贵冷艳，是从来不会受伤的绝顶天才呢，如今看来你竟然也会这副模样的前来百草阁求丹医治疗啊。”
少年黑瞳视线落在时清身上，俊美白皙的脸在看见少女浑身是血的模样后怔了怔，随后忽然开口嘲弄她一声，红唇微勾，连眉间那似朱砂般的一点也色泽红艳起来，在精致漂亮的基础上显得妖冶几分。
沧莹：“……”
许弟子：“……”
中二少年的火药味太浓了！！！
时清！快！你也解释解释！说句话啊！！
他俩把目光放在时清身上。
时清依旧听沧莹的嘱咐，乖乖坐在板凳上等她炼丹，直到钟离锦将话头放在她身上，她这才仔细听了听少年说的东西。
问她为何狼狈，以为她不会受伤，觉得她是绝顶天才。
绝顶天才=夸她强。
时清：“……”
思考两秒后，她神色淡漠，眼神平静，看向离大门不远的钟离锦，回应道：“谢谢，夸赞。”
沧莹：“……”
许弟子：“……”
时清——好强的钝感！！！不是让你说这个啦！！！
钟离锦明晃晃嘲讽的一通话，还以为能够看见时清变脸，结果那少女竟然莫名其妙地回了他一句……谢谢？？还夸赞？他夸什么了？！
少年的双目因她短短四个字就微微泛红，垂在身侧受慢慢捏紧，漆黑如墨的眼瞳间带着几分怒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未来得及开口，时清就又看回沧莹，淡淡问：“何时，炼丹？”
什么时候开始炼丹？
见时清根本没把钟离锦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她根本没听懂少年的嘲弄，沧莹便也没有提醒的打算，就这样没头没脑的也挺好，至少不用整日思考别人的明里暗里，活的更简单自在。
沧莹凑到钟离锦身边，小声劝道：“钟离师弟，时清她受伤了，我得通宵给她炼个丹，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虽然没大碍，但后期修养也很重要，别熬夜，听话。”
她像哄小孩一样絮絮叨叨两句，希望少年回去歇着，沧莹说完，钟离锦的拳头慢慢松展开，似乎压下了一些年少的冲动。
沧莹果然还是喜欢十六岁的钟离锦，成熟稳重，温文尔雅，少了桀骜的稚气，多了如海的包容和沉稳，待人有礼，风度翩翩，进退得当，心胸宽广。
更重要的是，少年脸上的微笑，就堪比冬日暖阳，夏日溪水，总是令人舒适的恰到好处。
十四岁的钟离师弟稚气可爱，需要人哄两下，虽然脸没变，还是那么俊美漂亮，甚至因着眉间突然出现的朱砂般的红痣更显妖冶惑人，但无奈这性格令沧莹只能把他当弟弟看，着实没什么旖旎心思。
钟离锦讨厌时清，但他对沧莹很有好感，三日相处下来，他在百草阁学习炼丹，这位沧师姐的教导很耐心，手把手教学，而且讲解细致，能学到很多东西，因此看沧莹刚才皱着眉头，便想试试能不能帮上一二。
便未立刻离开，而是询问少女：“此前观沧师姐和许师兄愁眉不展，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可否明确告知师弟？师弟也想为师兄师姐排忧解难。”
叫沧莹和许弟子便是礼貌的师兄师姐，叫时清就直呼大名，这赤裸裸的爱憎分明，还真是让人觉得又可爱又无奈。
沧莹道：“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只是目前需要炼制起生丹，缺一味药引，师弟你大概不记得了，你之前还问过我呢，叫做凝结草，目前整座三清山只有巨蟒峰有，但那里属于禁地，在玉虚长老出关前谁都不允许踏足，所以也无法采摘。”
“原来是凝结草。”钟离锦直接从他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株，“正巧师弟这里有。”
沧莹：“？？？师弟怎么会有？！”
钟离锦摇头：“不记得了。”
反正袖里乾坤里面还有很多药材和炼制好的丹药。
沧莹：“……”
也对，钟离师弟记忆回退，不记得也正常……
——但是！！！！
这段时间钟离师弟没有下过山，药库那边也明确的表示过没有凝结草。
如今少年能够直接拿出一株。
只能说明——钟离师弟，一定去过巨！蟒！峰！！
她与旁边许弟子对视一眼，皆瞳孔震惊！并默契地打算瞒下这件事情！
“谢谢师弟，不过以后，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沧莹叮嘱。
“为何？”
沧莹认真看着他：“你信师姐吗？！”
少年眉宇间划过些许疑惑，但少女眼神真挚，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师弟自是信。”
“信便好！师弟快回去歇息吧，剩下就交给师姐了！”沧莹说完就送客，生怕钟离锦再跟时清起什么冲突……虽然那丫头钝感十足两人不一定吵得起来。
“砰。”
大门轻轻闭合，少年站在门外。
峰顶轻风微拂，带着淡淡冷意。
钟离锦知道沧莹师姐为什么有些急切地让他离开，大概是害怕自己再针对时清。
少年讨厌时清，她受伤自己自是乐见其成，却又不想看沧师姐为她焦头烂额，才会取凝结草出来。
钟离锦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门突然又被打开。
他微愣，以为沧莹师姐又有什么事，于是礼貌地回眸正要对少女笑笑，却发现开门的竟然是时清。
“……”
那红唇的微笑霎时变得讽刺起来，冷笑一声，“怎么了？还有话要说吗？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时清：“……”
她走到少年面前，忽然伸出手，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
钟离锦看着她冰冷淡漠的神情，又被激怒，上前面对时清，同样冷嗤道：“要凝结草的话，我已经给沧师姐，你又想要什么？”
时清以为他忘了，提醒道：“百解丸。”
她要百解丸。
钟离锦在整理袖里乾坤时确实看见了写着有百解丸三个字的小瓷瓶，但现在的少年根本不会给时清。
“你想要？”他微微挑眉。
“嗯。”时清乖乖点头。
“想得美。”钟离锦眼眸眯起，眉眼朱砂更为鲜艳妖冶，红唇道出的言语有些恶劣，“我才不会给。”
语毕转身就走。
时清：“……”
——他变卦了。
“说好的。”她再度提醒。
“说好的？”钟离锦停下脚步，回眸最后看她一眼，眸光冰冷嘲弄，黑瞳深幽如寒潭，好笑着，一字一句道：“真可笑，时清。你也配？说好的结亲都能来退婚，那么说好的百解丸，我凭什么真的要给？”
就算之前所有人都搞错了结亲对象，但最后来退婚的始终是时清。
——如若她也没有误会，又何必多此一举？
时清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沧莹见她还不进来，便凑上来问：“你干嘛还站在这儿？刚才跟钟离师弟说什么了？”
“没什么。”时清淡淡回应。
但那声音里似乎有点儿小委屈和难过，连带着周身的绷带也耷拉起来。
“只是，忽然，明白——”
她微微摇头，一副仿佛看破了什么的语气，轻声说：
“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沧莹：“？？？”
天空翻起鱼肚白。
跟许弟子一起忙活了一夜的沧莹终于收了天火，歇一口气。
“累死了……”
她眼底乌青严重，一夜没睡，整个人几乎都要在下一秒死去。
“我真是服了……你怎么做到几天几夜不合眼还这么精神的？”沧莹嗓子也有些沙哑，强撑着力气将那些炼制好的丹药配置成药包，分装进几个小瓷瓶内交给时清。
“起生丹、复骨丸，还有内调汁，早中晚，各服一次，连续五天。这五天好好在三清福地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沧莹警告道：“不准使用灵力，打坐也不可以！你现在需要药物调理，等把这些丹药吃完以后再催动灵力调息，懂吗？”
时清点头。
至少在沧莹面前，得做出一副谨遵医嘱的模样。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沧莹一把揪住她的脸，往外掰，咬牙切齿道：“给我上心啊混蛋！你灵根本来就蔫，你还想让它彻底被榨干吗？！小心后面疲软到连吸收灵气都困难！”
这话说的严重，但吓时清最有用。
刚才还略显敷衍的某人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认真说：“好。”
“我让许师弟在四楼给你准备了药浴，你现在上去泡一个时辰，顺便把血迹洗干净，换身衣裳。”沧莹指着楼上。
时清点头应道：“嗯。”
她起身走出百草阁，站在升降石台上，石台缓缓升起，将她送往四楼。
药浴的药香味在周围弥漫，时清进去时，许弟子正在试水温，见她走进来，立刻恭敬道：“师姐，请。”
男人将干净的衣衫放在药浴池旁边，转身退了出去。
时清脱下自己的衣物，外面那层翠色短款衣裙掉落在地上，时清内里并非一丝不挂，绷带缠满她的身躯，只露出大腿根部到膝盖那部分的肌肤。
进入药浴以后，周身的绷带条子也像是回到最舒适的地方一样，开始犹如水蛇般在浴池里游动。
时清靠着边缘，闭上眼，用药水来滋养身躯，修复伤痕。
沧莹她们一直以为时清缠绕绷带是因为受伤太多。
其实不然。
少女抬起一只手，露出肉色指尖，绷带条向下脱落，在脱落到手腕的时候，黑色的奇特咒文隐约可见。
此乃虚念诀。
以咒文遍布全身，以绷带作为封印，血肉交织，灵器共生。
水温很合适，时清许久没合眼，此刻也略显困乏。
她慢慢闭上双目，感受药浴中的灵气穿透绷带和肌肤慢慢进入体内，滋润近乎干涸的灵根，将其重新浇灌。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舒适，不知不觉也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一道突兀的推门声突然在这安静的空间内响起。
“吱呀——”
时清猛地睁开眼睛！
水中欢腾的绷带也在那瞬间似惊醒过来，顿时化作利刃朝着门口之人冲过去！
那人似乎也被眼前一幕惊诧，一时间忘记躲避。
还是时清借由绷带的眼睛看清来者容颜后，这才在即将取其首级前停止绷带的冲击！
“……”
“……”
氤氲雾气弥漫。
空气一阵沉默。
浴池间的少女与大门前的少年四目相对。
时清微微蹙眉，看着门口少年，声音冰冷地询问——“何事，钟离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