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4）
“我母亲叫北川恭子，她……很温柔，也很漂亮，不过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个中缘由直至今天我都尚未可知，不，想来往后我也应该是再得不到答案了。”久坂玄月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下，她就这么走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母亲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小东西。如果要不是我有当幻师的天赋，这个女人早就被淹没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不见了，可，偏偏我记忆力很强很强，所以我连她左脸上那颗极其微小的痘都记得很清晰。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记得那张脸，也明白了对我而言，时间并不能治愈一切。”
轻声吐出的话语随着轻轻掠过的晚风走进秦十六的耳中，他就这么跟在久坂玄月后面约莫半米处，也不开口，只默默听着。
“我找了她十几年，每次接任务都利用职权通过寰宇去全力搜索她的踪迹，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说到这里，久坂玄月似是张嘴轻轻笑了一下，只是这刹那的笑声却没有半点温度，有的只是对她自己的失望，“没想到连掌握了大数据的寰宇都找不到的人，居然让我先给打探到消息了。”
天地间重归于沉寂，久坂玄月站在一棵极其高大的树下，她默默看着前方那在黑暗中耸立的巨大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类型的名字。
“你知道这个石碑是什么吗？”久坂玄月转头。
秦十六没有回应，只轻轻摇了摇头。
“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这些名字都是我们学院在出任务时殉职的人，按照学院的说法，他们的名字被刻在这块石碑上，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流芳百世吧？”久坂玄月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母亲不是学院的人，没有资格在石碑上面刻上一个名字，但，她的名字会刻在我的心里……”
“北川恭子。”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十六走上前与久坂玄月并肩站着，随即微微张口出声，“虽然没见过你的母亲，但这个名字也会好好的刻在我的心上。”
久坂玄月转过头，那看向秦十六的眼眶也是明显红了许多，她稍稍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没能对眼前这个男孩子说出一声谢谢。
“其实我应该是最没有资格一直在这和你说这些煽情的东西的。”久坂玄月移开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才过去这么些天，我这颗心对于母亲的离去似乎再也感受不到悲伤了。以前总做梦，梦见自己躺在她怀里，只要轻轻撒个娇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好像呼吸的空气都是无忧无虑。可是我现在梦不见她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在充满黑暗的森林中走啊走，前面是模糊了视线的大雾，是吞噬我身体的沼泽，呵……”
“十六，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没想到我居然是一个如此冷漠无情的人吧？”久坂玄月无声地笑了笑，“讲真，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很贱，迷了路不会继续向前走而是装可怜去博同情。”
她再次转过头，双眸中散发的视线刚刚落在秦十六身上就立马弹开了，随后，她只微垂着目，似乎不愿看到眼前人眼眸中闪过的哪怕一丝丝的失望。
可秦十六却沉默着，抬起腿无声地走到了那个石碑之前，双眸细细看着上面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明明仍是盛夏天，但那掠过的晚风却带有几分凉意。
树叶被微风拨得沙沙作响，一时间，连那蝉鸣都是息声而去，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树下的两道身影，只剩他们那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他们都是英雄。”秦十六席地盘腿而坐，随后才缓缓吐出言语，“英雄很伟大，确实值得所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我想，也并不是只有拯救了苍生的才能被称为英雄。”
“我对我的父母没有半点印象，是秦老汉把我从小抚养到大的，对于我而言，这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老头，英雄二字实在是当之无愧啊！所以，我想，北川恭子阿姨也一定是玄月姐你心里面那个英雄吧？”
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微笑:“至于玄月姐你说的冷漠无情，抱歉啊，我实在是没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半点……毕竟我心目中的玄月姐可是学院里万人敬仰的大姐大，区区悲伤，我想压根阻挡不了她前进的步伐。”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迷路了，就大声呼唤我吧，我在人肉导航这方面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秦十六冲久坂玄月笑了笑，随后把视线再次投向石碑。
“秦老汉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悲伤就像藤蔓，有人会被其缠住，但也有人会将其当作那迎风飞翔的秋千’。对于很多大道理，我其实不是很懂的，我也并不觉得我一定要懂得某句话里的某种深刻含义，只要这句话能给我带来力量，那它不论长短，便是道理。”
又略微沉默了一下，秦十六赶忙从地上站了起身，拍了拍自己那粘上些许尘土的屁股后转过身，双眸认真地落在了久坂玄月脸上。
“还记得那天我给你做的秋千吗？”
“噗呲，当然啦。”久坂玄月一想起那个秋千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沉重的气氛仿佛也稍稍缓解了一些，“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丑的秋千。”
“嗳，那我这不也是第一次嘛，难免会有些缺点。”秦十六顿时有些尴尬。
可也就是在久坂玄月还把那抹笑意停留在脸颊上时，秦十六忽然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觉得累了，就请你再次坐上那我为你制作的秋千吧，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我会永远在你身后予你力量，即使迎面而来的是逆风。”
一时间，天地仿佛为之一滞。
风止了，树静了，月暗了……沉默中，两人四目相对，些许时间流逝后，秦十六终是忍不住挠着头咧嘴一笑。
“抱歉玄月姐，我好像确实有点过于煽情了，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呃，表达一下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嗯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话音刚落，那道倩影却是动了。
风起了，树晃了，月儿从云后探出头来，看着那相拥的影子，洒落人间的白光似是更灿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