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裴桉抉择
“夫人,世子回府了。”
“他往正院这边来了。”
在一阵阵失控咒骂的气氛之中,外头的奴才忽而急声喊了起来。
这几声立马将宁氏口中的恶言给打断。
眼神一怔,人像是恢复了几分清醒一般,站在原地望着院外,只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直到儿子走到她脸前,她也还是那副脸色。
裴桉走进屋内,神色看不出多好,可还是按照规矩行了礼。
“母亲。”
规规矩矩的两个字,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母子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不像是亲人,更像是陌生人。
宁氏察觉到这点,心头一阵发苦。
她生养的亲儿子,怎能如此待她。
又想到她过往二三十年受的苦,想到要被人活活烧死的噩梦,宁氏心中便控制不住恨。
她恨裴家。
恨裴沉。
甚至在此刻,都有点恨眼前的儿子。
这是那人的血脉,一样的残忍。
宁臻心里的怒气,聚起一处,化成疯狂的恨意,连带着表情都开始狰狞起来。
说话的语气,便显得越发恶劣。
“母亲?”
“我哪里算的上你裴大人的母亲,这二十多年,我便是养一条狗,也知道向着我,依着我。”
“不愧是裴沉的儿子,目光狭隘,盯着个通房婢女不放。”
这番话,说得极其诛心。
这也是宁氏,第一次对他的态度这般恶劣,恨不得将这世上最难听的罪名,放在他身上。
这屋里屋外的丫鬟奴才,都被这话吓得不轻。
跟在夫人身旁的婢女,更是直接跪了下去,浑身冒着冷汗。
夫人这是失心疯了?
眼下府中,也就剩她和世子二人,闹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世子好,她才尊容过好后半生啊。
宁氏失控骂完这番话,心底也顿然一空,身子都有些打摆,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微微发颤。
眼中无神,就这看着眼前的儿子,见他没有丝毫动怒,平淡极致的模样,便觉得心中钝痛不已。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宁臻唯一的儿子。
怎么会这般无情。
“你--”
宁臻心中郁结不已,抬起手指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生养之恩,裴桉不敢忘。”
“这些话,我该受。”
“我只一点,望你以后不要再插手的事,更加不要对我的妻子和女儿动手。”
“我并不想,将我们之间那唯一的母子情面给扯破。”
裴桉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一点也不在意那些辱骂之言。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连眼都未眨,语气一片平淡说完这些。
可最后那两句话 ,但极其冷淡的话风中,透着一股冷意和压迫之感。
宁臻生生被他的话,盯在原地,说了这么多,竟然还是为了维护那个女人?
这便是她生的好儿子。
“裴桉!”
“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你的亲生母亲了吗?”
“你要为了她,舍弃我这个生你养你之人?”
宁氏不敢信,眼底的怒意和惊意,将她整个人控制住。
在宁臻心底,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的儿子都不能如此对她。
“母子孝道,儿子孝敬。”
“我的人,我也会护。”
裴桉冷了眸子,不再压抑心底的情绪,捏紧衣袖中的双手。
谁说他不痛。
只是他不愿在她面前表露出来而已。
母子之间,变成如今的模样,还有什么亲缘可说。
话说到这份上,裴桉也彻底变了脸色,眼底发寒:“母亲。”
“不要动手。”
“不要去查,去跟,去探听有关她的一点消息。”
“不然,我宁愿被世人唾骂。”
“反正,这裴家,国公府早就没了脸面可言。”
裴桉这趟不是来安抚宁氏,而是警告,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允许有人再伤害月儿。
还有他们的女儿。
便是他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这几句话,生生将宁臻吓住,身子一阵阵发抖,不受控制往后倒退。
不知是惊吓多。
还是气愤更多。
宁臻被气得胸口发疼,指着眼前的不孝子,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这比差点被裴沉活活烧死,还要让她难以承受。
她的儿子。
在威胁她。
一时间,宁臻瞧着这周围的摆设,还有眼前的人,都十分模糊,气极反笑,忽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真真是可笑啊!”
“我的儿子,要为了旁人杀我?”
“裴沉,你赢了。”
步伐一阵凌乱,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生生倒退好几步,才抬头朝着裴桉看去。
这一刻,满是恨意,没有一丝顾忌,也彻底没了所谓的母子情。
“你给我滚。”
“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滚!”
“果然是裴沉的种,一样让人恶心。”
裴桉皱着眉心,看着母亲的状态,心中闪过担忧,可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他知道,今日这番话,算是彻底将二人之间的母子情给斩断了。
“从前为了争夺那一点脸面名声,我当了国公府二二十多年的世子。”
“可以后,儿子只想为自己活。”
他尽量淡下声音,控制埋在心底二十年的那股失望。
裴桉也知道,自从那件事后,母亲见他时,眼底都是带着一股恨意。
最初是因为死去的父亲。
可现在,应该是真恨他了。
“不要再接触沈襄。”
“也望母亲,记住我今日的话。”
在两难之中,裴桉彻底做了选择。
或许他本就不是一个有孝道之人。
那便让他自私一回,做个宁氏心中不孝之人。
“母亲,父亲死了,你也可以为自己活。”
如今这些话,落在宁臻耳中,只剩嘲讽。
为自己活?
她早就被裴家折磨的,没有自我了。
“滚!”
宁臻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
“好。”
裴桉在最后离开时,还是朝着她行了礼,甚至在宁氏看见的院外,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他能做的,是护着母亲余生衣食无忧。
再多的,他给不了。
人都有贪心,他唯一的贪心,就是将心爱之人留在身旁。
愿来世,他们不要再做母子。
而就在裴桉离开后,宁臻彻底静了下来,那摇摇摆摆的身子,再也维持不住,摔在地上。
满脸泪水,满心绝望。
眼底再无一丝怒意,只剩下淡漠,平静如同一滩死水。
近身婢女还想要上前将人扶起,但都被宁臻给推开,冷着嗓子赶人:“都我出去。”
下人不敢多留,连忙退了出去。
这时候,谁也不敢上赶子去招夫人不快。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臻独自一人瘫坐乱糟糟的屋内,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盯着地上的碎片,喃喃自语。
“报应吗?”
“我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
“裴沉,我好恨。”
“我恨不得将你从地里挖出来,鞭尸十万次。”
宁臻死死抓住手中的瓷片,咬着牙关说着这些话,丝毫不顾被划伤的手心,任由鲜血横流,痛感爬满全身。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活着。
没有那场大火烧死。
此刻的宁氏,犹如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彻底没了生气。
她在这世上唯一执念,也在今日彻底舍弃了。
换成旁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宁是不会,就这样冷静下来,将手中的瓷片丢下,站了起来。
她不会死。
她要好好活着。
她要地下的那几人好好看着。
她宁臻才是赢家。
这往后几十年,是她用半辈子的痛苦换来的。
“裴沉,你就地底下好好瞧着。”
至于旁的。
宁臻眼底闪过失望和后悔,但她再未开口。
旁人或许不信刚才裴桉口中所言,可宁臻却明白。
她这儿子。
看起来清风朗月。
实际上,冷漠心狠。
真是裴家的种。
算她宁臻这一世,悲惨可怜,嫁进这样的人家,生的这样儿子。
往后,他娶什么样的女子,丢什么样的脸面。
和她也没了关系。
她只当着一生,从未成家有子。
赤条条来了这世间,往后也干净的走。
这一场变故,好似就这样悄然安抚下去了。
而另一边,听到裴桉口中警告之言的沈襄,也变了脸色。
她倒是没想到,他那般在意一个通房。
连自己亲生母亲的脸面也不顾了。
听着这话的意思,便是陛下的命令,他也不放眼底?
这位裴世子,竟然这般狂妄?
沈襄一时陷入迷茫之中,要说她多喜欢这人,那真谈不上,就是样子满意,有趣性多点。
但万里迢迢来这京城一趟,也不能没有收获。
何况还被人这般威胁,沈襄气性一下就上来了。
想再次上门拜访一下国公夫人,但没想却被拒了。
一连几次,被人下了面子。
沈襄也不爽快了。
她总算知道,之前亲卫打听来的消息,一点没有作假。
还真是心尖尖上的人。
这般护着呢。
这下,沈襄对裴桉的兴趣淡了不少,倒是想去会会那个女子。
看看她有何特别之处。
身侧两个亲卫,听到这话,心中一忧。
他们是最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
不弄清楚事情真相,誓不罢休。
“将军,那位不是普通的通房。”
“她是宫中那位未来皇后的长姐,身份也不普通呢。”
“要不,我们还是不招惹了吧?”
找陛下换个承诺便好了。
依他们看,主子也不是很可心那位世子。
沈襄听到这话,笑着起身,抬手在二人肩膀上拍了拍:“放心。”
“本将军,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吗?”
“我不过就是去瞧瞧。”
“实在不行,在去找陛下换。”
“”
两个亲卫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心中总有点不安之感。
总觉得事情会搞砸。
那位裴世子。
还有如今的陛下。
哪一个都不是好招惹人。
心机深着呢。
这可不是益州城啊!
但他们心中有再多的顾虑和担心,此刻也没法开口。
毕竟说到底,他们也还是属下。
“好了,别担心了。”
“去找人查一下,那女子在何处。”
“找个日子,上门拜访一下。”
沈襄完全没将这些当回事,大不了找皇帝拿点好处,回益州好了。
山高皇帝远,何况裴桉还不是皇帝,她有什么好怕的?
“是,属下遵命。”
-
这头苏清月还不知,有人费尽心思想要见她。
接下来的时日里,她过得还算舒心,这小院看着虽破,但胜在安静,住起来还是舒服的。
加上她采买了两个丫鬟,不用自己动手,日子过得就更加舒坦了。
还真有一点养老的样子。
除了裴桉每日都会来,这人好似回家一般,自然的不像话。
时间长了,她也任由他折腾了。
主要是听到他对宁氏的态度,心里头有些复杂,倒说不上高兴。
但少了一个敌人,日子也安心许多。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过着。
眼瞧着温度一天天降下来,秋日马上就没了,寒风一阵阵刮起。
这京城也真是要入冬了。
日子冷了下来,苏清月的心情却十分好。
一日宫中传来的消息,明月的身子在好转,她也彻底成了这大昭的皇后。
而她生的那个孩子,也成了太子。
这些荣华富贵,说不上多好,但对于身陷宫中妹妹来说,也算的上是一种保护。
还有便是,叶灵也马上要到京了。
分别快一年的时间,她是真想她们了。
这些好消息堆在一处,让她对裴桉的态度都要好不少。
恰逢一日早膳,苏清月刚给女儿弄好餐食,便抬眸望着眼前之人。
这人除了不过夜,一日三餐都和她挤在这个小屋子用。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世子。”
“你不觉得这里破败吗?”
苏清月嗓音清淡,里头还带着一丝无奈。
她可清楚很,从前的世子爷,对这些东西的眼光有多高。
“破败算不上。”
“只是略微有点小,不好留宿。”
“月儿有看中的院子吗?”
“要不,换一个地方住?”
裴桉往她碗底夹了一块小菜,温柔开口,仿佛完全听不出她里头的深意。
“”
好。
你能忍,我还能说什么。
苏清月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厚脸皮,什么叫做装傻了。
裴桉。
你厉害。
她夹起盘子的小菜,往口中一塞,狠狠咬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