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情意
苏清月只淡淡瞧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也未说让人赶出去的话。
面色淡然继续用膳,此刻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毕竟她也知晓,就是她开口赶人,也没用。
这人的脸皮,早就堪比城墙了。
两人之间虽没有那般浓情蜜意,可该有的默契,始终存在。
就如此刻,裴桉见她默了下来,也便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不再多问。
就这样自然而然坐了下来,转头轻笑间,还给身侧的女儿夹了一块油润椒香的排骨。
就这般轻易,换了小姑娘的一个笑脸。
裴桉眼神不由泛柔,心底也好受起来,就这般“厚脸皮”留了下来。
三人一同安静用完了这顿晚饭。
因着进了秋日,日头过得飞快,顷刻间四周便点起了烛火,昏黄灯光之下,小院之中的场景,竟意外流露出一丝温馨之感。
便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裴桉也觉得心安不已。
甚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余生都能这般,这官不当也罢。
省得天天被人利用。
他还在前头拼命卖力,殊不知院里的人,早就被人盯上了。
活脱脱一个蠢货。
得不偿失。
简直比江斩还不如。
一想到这,裴桉眼底便聚起冷意,瞧着在陛下眼底,什么都比不上那位贵妃。
“世子。”
“你该走了。”
这晚膳也用了,这人还和被黏住了一般。
也不说话,像个雕像一般。
苏清月也没了耐心和他耗,这一日下来,没少折腾。
她还想早点休息。
并且瞧着这人来的时间,想必还没去见过那位国公夫人,她可被自己气得不轻。
白日里,那些烂槽子话,她可一点没收敛。
好几次,她差点都要觉得,宁氏要被她气晕过去。
毕竟这些高门大院的贵夫人,生平也没遭过什么难,从小被人捧着,耳朵里都是阿谀奉承的话。
被她这么一个婢女出身之人,指着鼻子往她心口戳。
想来这段时间,都要做噩梦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的苏清月,心口一阵畅快,看来她还是记恨了几年前的事。
反正她也不是一个性子温顺,心胸宽大之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出气的感觉,当真不错。
这人活在世上,还是诚实点好,总要自己畅快一点才够舒坦。
这么想来,她连瞧眼前这个男人,也觉得顺眼不少。
从前觉得他高高在上,身居高位,选择权利众多。
可现在看来,夹在两个女子之间的世子,还不如一个平常人家的男儿。
或是她想的太过沉迷,不知眼前之人,盯了她瞧了好一会。
裴桉眼神也有些暗沉,他刚想开口解释沈襄的事,可才抬眼,便看见她发怔的模样。
那方向,好似是望着自己。
可实际上,里头空洞又复杂,让人一下分辨不出里头的深意。
也让裴桉看着心慌。
“月儿。”
最后裴桉还是开口打断了这怪异气氛,只见她眼底回神,轻飘飘望了自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苏清月垂眸暗叹一句,也是疯了,在这人眼前出神胡思乱想。
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干。
“遥遥,娘亲带你去洗漱好吗?”
知道这人有话说,一时赶不走,就想先让女儿离开
若是等会,他们俩人控制不住脾气,争执吵起来,让遥之瞧见就不好了。
孩童心性简单,幼时成长的环境十分重要。
在这方面,苏清月十分看重。
童年若是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是会影响一生的。
尤其是女孩。
小遥之吃得饱饱的,鼓着腮子,乖得不行点着脑袋。
吃的好饱。
好困。
她想睡觉。
裴桉也知她的意思,便等在这院外,眼神一点点发沉,盯着窗口的那抹灯火。
就这样瞧着,裴桉也觉得心安。
谁能想到,他这一生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生生长在他心尖之上,如同溶于骨血中一般,让他如何割舍。
最初他喜欢她的容貌,性子,后来知晓她利用,哄骗,心底又气又恨。
原以为是被骗后的占有欲作祟,让他不舍得放手。
可谁能想到,他早就爱上了这个女人。
且用了四年的时间,一遍遍在心底验证,他裴桉此生都没法对这个女子放手。
何况他还在月儿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便是在国公府,他也从未有过。
而此刻,他有。
这样一个破败的院子,也能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只因有她们母女二人的存在。
裴桉也不知在外头候了多久,明月高高悬挂,掺杂寒意的秋风,从他脸上吹过,身子有发僵的迹象。
直到眼前出现一抹青色的身影,裴桉才有了反应,抬步迎了上去。
步伐极快,生怕慢一会,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一般。
直到两人靠近,裴桉下意识想要拉着她的手腕,却被苏清月躲开。
见她脸色淡漠,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恨不得立刻赶他出去。
裴桉心中一苦。
他的月儿,甚至比平常男儿,都要心狠。
“我和她没事。”
“你知道,我不屑在这种事上哄骗你,沈家我也会处理干净。”
“还有,我母亲你也不必在意。”
“知你不愿再进国公府,我亦不会勉强。”
“日后,你们也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裴桉从来是个心里透亮之人,他知母亲和月儿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欺欺人。
那日从国公府的正院离开后,他心中便有了打算,对母亲的孝道,是他一人之事。
和她无关。
若是此生有幸,能得到爱人的原谅,能娶她回家。
他也不会住进国公府。
那是裴家。
那是裴沉的府邸,不是他的。
以他如今在朝堂的地位,另立门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只看他愿不愿意。
可眼下他孤身一人,立个门户府邸又有何用。
白白放在那里罢了。
他在等,等他的月儿松口,他会将一切安排好。
这会苏清月确实是被他口中之言,给惊愣住,双眼不由放大,望着这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讽之言。
她若是没理解错。
裴桉竟然不将那位国公夫人放在心上,话语中丝毫没有维护之言。
甚至,甚至有离开裴家之意。
这太不像,她所认识的世子了。
从前在国公府里,虽知他们母子,父子之间关系不睦,没有什么亲情存在。
可该给面子,该敬的孝道,他一样不落。
脸面,名声,规矩,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可眼下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让人没法不禁。
此刻苏清月才彻底明白过来,裴桉变了,他真的不是当初的那个世子了。
就当她再次走神之时,裴桉抓住了这个空隙,走近几步,小心将她抱进怀里。
双手落在她柔软的腰间,感受这一刻温热和真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吐了一口气。
到了此刻,裴桉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白日里的担心,恐惧,还有空洞之感。
在将她揽进怀里之时,才开始慢慢散去。
裴桉不敢去想,若是今日她再一走了之,他该如何是好。
那种窒息感,犹如被人掐住脖子一般。
难受不已。
苏清月在被这人抱住后,也清醒过来,感受到这人的力道,她微微皱眉,想要躲开。
可眼前的人,就像是一面墙,纹丝不动。
挣扎片刻,她也放弃了这种无用举动。
若是他不想放开,就是她用了吃奶的劲也没用。
两人就在这样抱着,小院四周一片静谧,隐约还能听见几声鸟叫。
若是白日不气,那定然是撒谎。
但眼下,苏清月倒是平静很,对着裴桉也没有太大的怒意。
“那些底下人没有告诉世子,白日的我说过的话?”
苏清月神色淡淡,轻声询问着。
她可没收着。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面子给下完了。
裴桉轻笑一声,将她从怀中拉开,但却并未完全放开,隔着一点点距离,让他方便瞧见她的面容。
如何不知。
也就她一人,敢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他是个“外室”。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全京城人嘲笑。
裴桉并不计较这个,说便说了,只要她能开心。
这些都可。
但想到她竟然还想找郎婿,脸色不由一沉。
只要他没死,便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自然说了。”
“我不是说了,月儿你要的外室,只能有我一人。”
“想另找他人,绝无可能。”
“你死了这条心。”
最后这句话,裴桉咬着牙口,冷飕飕带着一股威压之感。
眼底的火星子,差点都要冒出来了,落在她脸上了。
苏清月神色一怔,合着她白日说了那么多话,这人也就记住这点了。
宁氏若是知道他这番态度,恐怕还得再气上一回。
“你若不想住那间院子,京中的院子你随意挑。”
“或者,你答应嫁我,我们成婚,另立个门户?”
裴桉见她不语,脸上也少了许多冷意,便试探性开口询问。
一贯沉重持重的裴桉,此时眼底也满是紧张和忐忑。
知道她答应的几率不大。
可还是难免心存期待。
果不其然,苏清月愣神之余,便摇着脑袋拒绝。
其实她心中是有点乱的。
明明白日里,还一团乱麻,还想着借此机会,应当可以和这人分开一段时间。
宁氏的话,不像是作假。
若是婚约是那位陛下,允诺下的,想必裴桉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
说不定,他还真就娶了那位沈姑娘。
毕竟从前,他就想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子夫人。
“世子。”
“我想,那位沈姑娘是瞧上你了。”
“你可以考虑考虑。”
她这话音才落,便觉得周遭气氛骤冷,抬眸便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
冷的吓人。
苏清月身子一颤。
这人是真生气了。
“我”
她后面的话还没开口,嘴唇便被这人给堵住,一股霸道强硬之意,生生将她控制住。
似乎还带着一股怒意。
这一下下微微痛感,就像是教训她一般。
苏清月大脑一片失空,等她气喘吁吁被放开之时,只听到这人冷声喊着她的名字。
“苏清月。”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小心爷让你下不来榻。”
“便是外室这个身份,也够让你受的。”
在许多事上,裴桉都可让着她,哄着她。
可只要听见她说这样诛心的话,裴桉便控制不住情绪。
恨不得一口,将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气的女子给吞了。
也好过每次,被气得胸口疼。
活生生像是一个短命的人。
苏清月才被放开,面颊泛红,还在努力调整的呼吸,压根没法反驳他。
只能无力睁大双眼,瞪着这人。
心里一片糊涂,她觉得这个气氛好生奇怪。
他们不应该吵架,冷脸,互相讽刺,最后不欢而散吗?
为何眼下气氛,还带着一丝缓和的意味?
苏清月觉得心口乱跳,她快控制不住心了。
那压在深处的情意,好似在慢慢迸发出来。
她不敢再想,下意识躲避这人的眼神,挣扎从他怀中离开。
“世子,还是快点走吧。”
“我不可不愿在陷入当年的境地之中。”
“不知何时,便会丧命。”
她急急退后几步,想要隔开两人的距离,也是打破此刻的气氛。
裴桉被她说的心口一顿,自然也察觉出刚才暧昧,眼底一喜。
这样大的反应,说明他的月儿心中是有他的。
裴桉眸色骤然发暗,深深盯着她,带着几分执念,想要再细问,可却被她打断。
“快走。”
“我这没有位置给你过夜。”
苏清月垂眸之时,瞧见他微动的步伐,连忙开口赶人。
说完这些,也不管身后之是何反应,转身便朝着屋子里跑去。
“啪”的一声,屋门被关上。
而被留在院内的裴桉,瞧见那窗口露出来的剪影,正抚着胸口,平复着情绪。
裴桉站在原地,就这样笑了起来,那种惊喜的笑意,由心而发。
没有比这更好的发现了。
他的月儿,对他是有情意的。
而此时的国公府,里里外外跪了一片,屋里不断传来物品砸地声。
还有女人的怒骂声。
“贱人!”
“世子为何不来?”
“难道他真不要我这个母亲了是吗?”
宁氏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眼底满是怒火和恨意。
没曾想,活了这个地步,还会被一个婢女指着骂。
她如何能忍。
苏清月,必须得死。
才能消她心底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