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宋玉过往，骨灰落苏河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只剩下录音里面谢安和秦雨的对话。录音的效果非常好，隔着声音，苏玉卿都能够脑补出两个人对话时候的神态和表情。还有，谢安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所面对的压力和无奈……
而秦雨也不说什么，就这静静的看着苏玉卿。
待得苏玉卿听完所有的录音之后，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只剩得两行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或许是经历过母亲的事儿，已经让苏玉卿的心态变的坚硬了，也或许是苏玉卿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没确定而已。所以她早就有对应的心理准备。这就导致此刻的苏玉卿没有崩溃，只是愣愣出神。
没说话，也没什么其他的动作，就默默地流着泪。
秦雨吃力的抬起手，轻抚着苏玉卿的脸颊，微微叹息：“孩子，我的孩子。真是难为你了。你难，谢安也很难。他不好说出来的，只好我来做这个坏人了。”
苏玉卿慢慢缓过神来，倒是没有太过崩溃的举动，只是握紧了秦雨的手，轻声细语的开口：“妈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我有数了。”
秦雨欣慰笑了，“谢安是个好孩子。我能察觉出来的。你这辈子，怕也遇不到更好的人了。”
苏玉卿重重点头：“嗯，我知道的。”
……
……
谢安站在大门口。
大门没关，但房间面积太大了，门口距离病床的位置很远。站在门口是听不见病床位置的声音。
谢安背靠在墙壁上，整个人都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和难过。
不管谢安经历了多少事儿，但终究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少年郎啊。着实承担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压力和挫折。不过，在向秦雨说出心事过后，谢安明显感觉自己心中释然了很多。
至于秦雨对自己说过，这些事儿不会告诉苏玉卿。谢安也不在意了。
甚至，谢安还有点希望秦雨能把这些告诉苏玉卿。因为他终究没有勇气直面冷美人，并且把这些说出来。若是秦雨能代为转达，谢安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事儿。
另外，谢安总想让自己轻松点，淡然面对。但终究做不到的。哪怕现在心结解开了，心中也觉得非常的矛盾。不过谢安已经清楚了，这种矛盾是正常的，没必要因为这个太过纠结。
自己又不是神，面对这样的大事儿，若是心底里没点矛盾什么的，那才叫不正常了呢。
谢安最担心的，还是冷美人。
过不多时，谢安看见老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急匆匆的赶去病房的方向。
随着一阵器械的声音响起，谢安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秦雨的情况应该恶化了。老医生和护士或许在做最后的抢救。
每一分每一秒，对此刻的谢安来说，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这不单单是因为担心冷美人，也不单是舍不得秦雨。更重要的是，谢安从这个场景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后续，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要面临这样的下场吧。
虽然不至于太过惊恐，毕竟在一个多月前谢安就料想到了会有那个结局。一直都在做心理疏导呢。可是听见里面的声音，仍旧让谢安有股子悚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安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苏玉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妈妈！！！”
便是这两个字，仿佛打开了谢安身上的某个开关似得，心脏也仿佛在这个瞬间停跳了。登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疯狂冲进了病房。
靠近病床后，谢安看见了秦雨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双手还紧紧的握着苏玉卿的手。几个护士和老医生都站在旁边，微微弯腰。
秦雨，走了！
不知道怎么的，瞧见秦雨的模样，谢安没忍住，泪水直接往下流了出来。
素来冷静，心志坚毅的苏玉卿，此刻却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般冷静和风采。就跟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孩一般，趴在秦雨身上嚎然大哭。一个劲的呼唤着妈妈的名字。
“妈妈！”
“妈妈……”
每一声呼唤，都仿佛是一把刀，深深地插在了谢安的心间。让人头晕目眩。谢安伸出手，很想去做点什么，却发现苏玉卿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声音也沙哑的不像话，显然情绪已经失控了。
谢安收回了手，就这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只剩泪水往下流。
生离死别，约莫就是这般的情况了。
而自己，终究不过一个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不！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
过不多时，秦驰峰和阿文也赶了过来。秦驰峰倒是没做什么，就是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泪水早已忍不住的往下流。倒是阿文，跟发疯了似得扑过去，大声叫唤着妈妈。
此情此景，更是让谢安感到崩溃了。
当真是心疼的无法呼吸啊，若非谢安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只怕已经晕厥过去了。
谢安都不知道站了多久，手脚都仿佛失去了知觉，也不晓得麻痹了。终于听见苏玉卿和阿文两个人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约莫是哭干了泪水，也约莫嗓子都沙哑了，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饶是如此，苏玉卿和阿文仍旧趴在秦雨的身上，撕心裂肺的抽泣着。通过这沙哑的声音，谢安都能够感觉到姐弟俩近乎崩溃的情绪。还有那股子无法言表的悲痛。
谢安慢慢的走了过去，一手握住阿文的手，一手握住苏玉卿的手。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紧紧握着两个人的手。
约莫是谢安的行为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姐弟俩个慢慢的接收了这个事实。两个人倒是不哭了。秦驰峰这时候走了过来，含着泪道：“阿文，玉卿。姐姐走的很安详，没什么遗憾。若是姐姐还在的话，也不想看到你们这样的。”
姐弟俩愣愣出神，也不晓得是否听见了秦驰峰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秦驰峰继续道：“谢安，你带他们下去吧。都快哭一个晚上了。身子别出问题。”
谢安道：“好。”
就这时候，苏玉卿开口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留下来多看看妈妈。我想多陪妈妈说说话。”
苏玉卿说话还是管用的，大家也就只好暂时离开。
临走的时候，谢安看到苏玉卿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躺在了秦雨身边，紧紧的抱着秦雨的脑袋，将自己的脑袋紧紧贴着秦雨的头，轻声呢喃道：“妈妈，我的妈妈……我记得小的时候，你也像我抱着你这般的抱着我。哄我睡觉的。我每次睡不着，你就给我讲故事。现在女儿长大了，我也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听着苏玉卿的话，谢安再次落下泪来。
……
……
苏家庄园大门口。
谢安坐在路边的休闲椅子上，抽着闷烟。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天很快就要亮了。谢安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
倒不是谢安不想陪在苏玉卿身边，但是现在……苏玉卿最需要的是陪在秦雨身边，她有很多话要吐露出来。谢安在场的话，反而适得其反了。只能一个人来到这里发泄。
过不多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却是宋玉下了车，慢慢的走到了谢安身边坐下来。
“秦雨走了？”
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谢安感到十分震惊。不由得抬头好奇看向宋玉，“你怎么知道？”
宋玉倒是没觉得什么，“我是干杀手的，调查信息是我的专业。在我来姑苏之前，就知道你和苏玉卿的很多事儿了。”
谢安没说话了，低头抽着闷烟。
宋玉轻轻道：“看开点。生命本来就很脆弱。总归有离开的一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伤口。不要把事情看的很重。”
谢安狠狠吸了口烟，“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玉卿……”
宋玉的声音，仍旧是那么的淡定，仿佛把一切都看淡了似得，“这个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我虽然没怎么和苏玉卿接触过，但我看的出来，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看的明白的。”
这一点，谢安何尝不知道？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关心则乱。
宋玉抬头看着天空的月色，“人啊。上了年纪，总归要看着自己的长辈慢慢的离去。怎么都避免不了的。相比之下，你们算是很幸运的。”
“幸运？”
就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谢安回头看去，却见苏玉卿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谢安非常心疼，连忙上前，搀扶着苏玉卿坐下来。顺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苏玉卿身上。
冷美人已经在病房里待了十多个小时，也哭了十多个小时。谢安心疼的不行，却没法安慰什么。谢安在送别亲朋方面没什么经验，说话也不进不了苏玉卿的心坎里。与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倒不如给人家一个拥抱来的实在。
宋玉瞥了眼苏玉卿，便继续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当然，苏总，你是个幸运的人。非常非常幸运。你有个那么爱你的妈妈。还有那么喜欢的男朋友。就算这样的日子不长，但真的很幸运。”
苏玉卿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宋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宋玉道：“或许你们觉得我在说风凉话。但是你们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很多个隐秘的角落。这些角落里，是照不进去光明的。一个人，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家，没有经历过战乱。这就已经超过了全球半数的人了。在你们享受和平的日子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个国家和角落，他们的居民日夜饱受战乱的祸害。哪怕没有死于战争，也都活在对战争的惊恐之中。指不定就什么时候头顶上会掉下个炸弹，全家就没了。”
听闻这话，苏玉卿的目光总算露出了一抹光芒。
宋玉继续道：“一个人，如果没经历过战乱。还没有经历过接，就更幸运了。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多少人还在忍受饥饿。他们饿死，看着家人饿死。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呢？”
说到这里，宋玉忽然悲伤的笑了，“一个人，没战乱，没饥荒，还有爸爸妈妈的爱戴，能吃上一口热饭，能睡个温暖。就已经超过九成的人了。我父亲是偷渡的罪犯，逃难到了中东。我六岁大的时候，就赶上了战乱，一颗炸弹落下来。炸死了很多人。虽然我幸运活了下来，但也成为了逃难的难民。后来，在逃难的路上，我见过太多人饿死了。他们易子而食。我父母为了活命，不忍心吃掉我。就把我给卖掉了。”
“我被乱军收下了，扔进了儿童集中营。那些个极端分子，试图把我们培养成儿童的恐怖，份子。所以，我从六岁开始就经历过非人的待遇。”
说到这里，宋玉忽然回头看着苏玉卿和谢安，“你们知道，我为了吃一个馒头，需要做什么事情么？”
苏玉卿忍不住问道：“做什么？”
宋玉忧伤笑道：“他们经常把我们一群儿童仍在一个囚笼里，每到饭点就扔进来两三个馒头。我们为了吃个馒头，需要大打出手，甚至……需要杀人。我在这样的环境里，从六岁长到了十五岁。我这双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们无法理解的，一个人为了活着，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苏玉卿听的胆战心惊，心中的那份悲伤也仿佛消散了很多，“后来呢？”
宋玉道：“后来，我成了出色的杀手，也就是他们心中的恐怖，份子。我刚成年，他们就找来一群黑人，轮着夺走了我的贞洁。后来，我在中东遇见了九爷，九爷花费大价钱把我买下来了。从此，我跟着九爷了。虽然九爷也让我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相比我之前的遭遇，九爷对我太好了。”
苏玉卿愣愣的看着宋玉，良久说不出话来。
谢安也被震惊到了。
原本只是觉得宋玉非常恐怖，没想到一个恐怖的女人，是这样诞生的。
呵呵！
宋玉忽然自嘲的笑了，“现在，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多么幸运了吧。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也别往心里去的。苏总，你妈妈这样离去，已经是幸福的事情了。人总归有道别的。”
说完，宋玉转过头，冲谢安伸出手，“来根烟。”
谢安立刻送上一根烟，“要不给你点火？”
听闻刚刚的话，知道了宋玉的遭遇，谢安只觉自己的格局都大了很多。总感觉自己太渺小了，总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搞来搞去。不够男人了 。这女人的出现，为谢安打开了一扇窗。
宋玉拿过谢安手里的打火机，自己点燃了，深吸了一口，“我喜欢自己点烟。其实做什么事情我都习惯一个人。在遇到九爷之前，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人。”
“你们慢慢聊，我去车里了。”
宋玉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车子。然后靠在车门上，很优雅孤单的吸着烟。
苏玉卿和谢安都愣愣的看着这个女人。
然后，苏玉卿没说什么，轻轻的靠在谢安怀里，喃喃自语道：“谢安，宋玉说的对。我已经很幸运了。有那样的妈妈，有这样的你陪在身边。”
谢安紧紧抱着苏玉卿，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心中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同样幸运的。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
等夜幕过去。
但启明星划过天空，然后，等到了太阳升起，一缕晨曦洒落在两个人身上。
谢安倒是没睡着，还很精神。不过躺在怀里的冷美人已经睡过去了。谢安也没打扰，静静的抱着她。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有了温热，苏玉卿才悠悠醒来。
秦驰峰这时候走了过来，“按照姐姐的遗嘱，今日得去火化。殡葬公司已经在处理了。我们去殡葬公司拿骨灰吧。然后，姐姐还交代了其他的事情，你们跟我来。”
苏玉卿抹去嘴角的泪痕，“嗯。”
如此这般，秦驰峰便让司机开车，带着谢安阿文和苏玉卿三人去了一趟殡葬公司。拿了秦雨的骨灰。
秦驰峰还交代：秦雨之前交代过，不要搞吊唁追悼会。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希望把骨灰洒在苏州河。
苏玉卿和阿文带着骨灰，到了苏州河。倾洒着秦雨的骨灰。
江水滔滔，骨灰洒落，随着流水，奔腾消散。
洒落最后一抹骨灰后，苏玉卿便呆呆的站在江边，看着那一江奔腾的河水，良久出神。谢安就站在苏玉卿旁边，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是感觉心脏沉落在一片悲伤的海洋。虽然没有之前那般的强烈，但这片海洋却让人要觉得被吞没了似得。
谢安也没说什么，就静静陪伴在旁边。
一直到了下午黄昏的时间，苏玉卿才离开河边，上了秦驰峰的车。
秦驰峰道：“跟我来，你妈妈交代了你很多事儿。还有谢安，你也一起来。我姐姐给你也留了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