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诡谲之势
华灯初上，夜过半央。
皇城广阔，灯火阑珊，虽非佳节正日，也繁华喧闹。
是凤箫声动，是玉壶光转，是这不夜城中的一夜鱼龙舞。
更似，一个即将坍塌的王朝，一个即将没落的民族，争分夺秒的狂欢，朝夕不倦。
唐奇英写给苏瑾的作保信里，其中秘令，破解之后内容不多，交代有二。
第一，来京城了，先去府上见他一面。
其二，是怎么个见法，该如何伪装，如何入府，如何对接暗号。
此刻，易容改面的师徒二人，扮作一对主仆，颇有风尘仆仆气息，来到唐府之外，交了拜帖，不一会便被迎入府内。
整个过程，大大方方，除了易容之外，没有半点避讳遮掩。
唐府位居寸土寸金的京城，占地不小，乃是皇族封赏之地。
内里却空，大而无度，没奇石水榭，没亭台阁楼，更无花圃植被，光秃秃一眼能眺望到头。
五六间房子零星，七八盏孤灯寂寥，只一走进府门，便觉与外面繁华京都，分割成两个世界。
由老仆盏茶，听了苏瑾按作保信中密令交代的简单话语，又自躬身告辞离开，过得片刻，便去而复返。
这次，鞠躬弧度更大：“两位，大帅有请。”
这老仆办事一丝不苟，待人接物分寸极佳，本该立刻带着二人前往唐奇英处。
此刻却露出罕见纠结，犹豫挣扎片刻，补了句：
“两位，大帅身子不适，本是准备睡了……
若是可以，还请你们莫要相谈太久……”
老仆说的欲言又止，于这堪称简陋的会客厅内昏黄灯光之下，老脸之上显出的，是满满的担忧。
旋即，也不待苏瑾二人表态，便自躬身领路，带着二人朝府内主卧走去。
到得门口，轻叩：“大帅，您要见的客人来了。”
“门没关，客人直接进来即可。”便听得房内传来温和、沙哑的声音，又自从容吩咐道：“鲁伯，开启院内禁音大阵，你也在外守着。”
“遵命！”被唤作鲁伯的老仆应着，又深深看得二人一眼，不再多言，退下了。
苏瑾此刻，越发觉出其中古怪，唐奇英那温和又从容的声音，于别人而言或许听不出什么。
可在身怀【医之主】的苏瑾听来，却透出源自灵魂的虚弱。
望闻问切，此刻先闻齐声，便有所觉。
轻推房门，门轴转动，传来轻微声响，苏瑾便见简洁房内，一尊小桌之前，坐着个身形挺拔中年。
他并不高大，面如冠玉，三缕青须，有文臣之气，儒雅之中却露峥嵘，该是久居军旅之人。
正是好久不见的唐奇英。
这位大齐三大帅之首，此刻正随意披着件玄色袍子，显是本欲入睡了，又起的床来相见苏瑾。
虽身形依旧挺拔，气势不弱，可落在苏瑾眼中，却是虚弱不少。
更可怕的是，在此刻医术惊人的苏瑾看来，上次还强到不可思议、难测深浅的唐大帅，此刻竟有濒死之相，寿元将近模样！
可明明，对方身上却无半点伤势，这就相当诡异！
“苏小友！”唐奇英一眼便看向易容之后的苏瑾，对其身份笃定。
他眼中虽有笑，却透着难以掩藏的担忧，以及终于面对现实的失落：“果然，果然叶叔叔没来，来的只有你……”
再看向苏瑾身后之人，叹息：“你是叶铭吧？我听叶叔叔多次说过你！很不错，挺沉稳！没他说的那般不堪。”
语罢，便自示意二人无需多礼，速速落座。
苏瑾也自坐下，他看得出唐奇英的情况不容乐观，更好奇这位大帅此刻为何会在京城。
真树族那边的战况，到底如何了？
唐奇英找自己，又到底所为何事？这其中，有一部分苏瑾已然有所猜测，可更多的却是不知了。
叶铭却依旧乖乖站着，待得苏瑾坐好，这才朝唐奇英恭敬磕了几个头，砸的地面“砰砰”作响。
“唐叔叔好！叶铭初次见您，也是刚知您与我爹爹的关系不久，此番给您磕头了！”
“好！好！好孩子！你起来，莫要多礼了！”唐奇英看着叶铭，笑的开心。
长辈见晚辈，还是这般实在又懂礼的故人之后，就更觉心中喜欢。
想起身，却终究没起身，忍住了，面色也终于显出一丝惨白。
叶大少听了这话，仰起头没急着起身，先看向自家师父。
他听说过大齐官场的繁文缛节，最是麻烦，还总有人喜欢假客气。
这唐大帅说是老爹的铁关系，却毕竟对自己而言，是久闻其名才知其情，不敢放肆，也是乖觉。
就听师傅的话，总不会犯错，师父要他起来，他就起来，吃不了亏。
这一幕落在唐奇英眼中，却是越发觉得惊奇，叶铭如此行为，就真有些像自己麾下那些嫡系了。
别人喊他们起身，那发号施令者身份即便比自己都要尊贵，他们也只当听不见，只会听自己号令。
不曾想，叶仁夫口中那不可救药的亲儿子，竟对苏瑾也是这般？！
“起来吧，别跪着了，大帅不是外人。”苏瑾吩咐着。
“好咧！”叶大少笑的灿烂，飞快起身，坐到苏瑾旁边，坐的端直。
乖巧的似个听课的小学生，脊背挺直，一丝不苟，就差脖子上再系上根红领巾了。
苏瑾也再不耽搁，他看得出唐奇英是在强撑，这位大帅虽未昏迷，可眼下情况却相当糟糕，怕是已然濒死，却又被什么手段强行续了命，油尽灯枯了。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么？真树族这般强势，竟连唐大帅这般镇国武者都被伤到命不久矣？！
那前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心中思忖着，苏瑾也自开口：
“大帅，您该是猜到了我家师尊不曾进阶灵藏，且大概率出事了，这才只在写给我的信上做了暗号？”
唐奇英看着苏瑾，看得认真。
房中，一时陷入短暂寂静，烛火燃着，轻轻传来一声“噼啪”炸裂之音。
“瑾儿，你很不错！”
唐大帅眼中情绪，渐渐充满欣赏，即便对这少年一直抱有极大期望，乃至认为，此子将是大齐未来栋梁。
可再次见面，苏瑾却依旧给唐奇英带来了巨大惊喜。
“你很不错”这话，不是表扬，而是认可。
认可苏瑾的思维敏捷，也认可苏瑾的权谋手段，竟能将叶铭这孩子，调教到这般地步！
更认可的，则是修罗宗当前的声势！
没错，唐奇英知道叶仁夫的情况，他们之间一直有约好的联系频率。
自这联系断了，唐奇英便知，叶仁夫肯定出事了！
可现在，修罗宗不但没乱，反倒如走钢丝般，度过了危机，且震慑到了魔门群雄！
这一切，都是眼前少年所为！
别人不知，唐奇英他却知！
“叶叔叔，你培养了一个了不得的徒儿啊……”唐奇英心中呢喃，继而面露严肃。
“瑾儿，我此番叫你前来，所为之事有二。”
“第一，便是想确认叶叔叔的情况，这个你一会再与我细说。”
“第二，则是想告诉你，与四皇子效命之事，不可太急，我也不希望你早早就卷入这朝堂纷争，更不想看你如我一般……”
唐奇英说到此处，便觉胸膛堵得慌，双眉一凝，强忍住咳嗽冲动，缓了好久。
接下来所言，便带着深深地告诫。
这告诫，却是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消息，作为开头。
“瑾儿，此事现在还是机密，我却能说给你听。”
房内烛火昏黄，唐奇英看了看叶铭，又看了看苏瑾，少年没有让自家徒儿退下的意思。
唐奇英便也不再在意，他相信苏瑾的眼光。
低沉沙哑，又透着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别人都以为，此番草原之战是我大齐输了。”
“可真正即将面临重创的，其实是真树族。”
“他们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可这对我大齐而言，却绝非好事！”
“瑾儿，于我看来，我中原真正迎来亡族之灾的日子，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