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楚曦
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感觉软绵绵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自从修仙问道以来云初曦从未有过这样乏力的体验。
不过，前辈说她要做回楚曦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叩叩叩”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一个甜美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小姐，小姐，您起床了吗，老爷少爷都在等您用早膳啦。”
这个声音好熟悉又陌生，是谁？
睁开双眼，沉香木的雕花大床，雅致的摆件，熟悉的书架，不是她住了六百年的冷冷清清的洞府，而是温暖精致的尘世闺房！
铜镜中的女子面容稚嫩，五官精致，正是还未入仙途的楚曦，她回到了尚未踏入仙途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她狂喜不已。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还可以重来，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避免家人惨死的悲剧！可以不那么窝囊的死去，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小姐，今日可是身子乏了，要不奴婢去请大夫来看看？”
熟悉的女声将她拉出思绪的旋涡，是她的贴身侍女枝儿，此时枝儿正一脸担心的望着他，手上还端着洗漱用具。
云初曦怔了怔，起身道：“无碍的，许是昨晚睡的不好，今早才醒晚了，不可叫父亲兄长多等，我这就起。”
六百年间未曾洗漱过，总是掐个净尘诀的她有点许生疏，也不习惯丫鬟无微不至的伺候，她道：“枝儿，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洗漱更快一些。”
“是，小姐。”
有时云初曦也会这样，枝儿并未觉得奇怪，听话的退下了
洗漱完毕后，云初曦推开柜门，面对满柜繁杂精致的衣裙她一下子犯了愁，上一世在云宗太久，总是穿着统一的弟子服，因为师傅说不能对尘世有太多牵绊，她也渐渐习惯了，广袖流仙裙是她唯一尘世留下的衣服。
最后那套衣裙还是渺渺帮她穿上的，她已经记不起这些层层叠叠的衣裙要如何上身了。
翻箱倒柜后，她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了身月白色素雅简单的衣裙，略施粉黛。
可她发髻也忘了怎么梳了，三千青丝只用玉簪随手挽上，这是云宗最常见的女弟子装扮。
推门而出，枝儿看着她这样的打扮不由得呆了呆。
“小姐，您今日好像和往日不同。”
云初曦有些担心她看出端倪，说道：“你且说说，哪里不同？”
枝儿思索了一下道：“您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平日细细打扮，就变成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今日却很是素净，花钿未画，口脂也格外淡，这衣裙款式也是多年不见了，尤其这个发髻，就这么简单一挽，好像那九天上的仙子。”
说着枝儿仿佛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您看我这记性，下月就是仙宗十年一度的弟子选拔，昨日我在街上看到很多小姐姑娘们都学那仙子的装扮啦，还有胭脂水粉铺子专门做这个生意，推出仙女妆容。”
枝儿笑得灿烂：“我本以为小姐原来的打扮已经顶顶美了，今日看到这个装扮才知晓，小姐才是这当之无愧的九天神女，比她们的装扮不知好看多少倍呢！”
原来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吗，下个月就要仙宗选拔入门弟子了，云初曦心思微动，面上却不显，想到自己上一世这会儿该是如何模样，含笑道：“枝儿你呀这小嘴是越来越甜了，加二两月银。”
谈笑间正巧院内吹来一阵清风，满院梨花落，煞是美丽。
云初曦伸手接住些许花瓣，凑近轻嗅，只闻花香沁人心脾。
她神色幽幽，现在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吗，这真的是她刚过完及笄礼，还未与流霜扯上关系的时候吗？
未来的一切不知是否可以改变，那个前辈究竟是什么人，又所图为何呢？
从小院走到正厅这一路上遇到的家仆丫鬟们纷纷向她行礼，她也微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不到片刻全府都知道了今日二姑娘心情格外的好，看谁都笑，还有赏银拿。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来路上“巧遇”她。
而她却只是看着一张张模糊又熟悉的面孔，想到上一世他们全都葬身妖物之腹，无人收尸，偌大个楚府竟无一人生还，心中悲切万分。
……
“曦儿来啦，快坐下用早膳，过会儿还要陪你去杨府赴宴呢，别误了时辰。”
说话的是云初曦的大哥楚宣，他尚在国子监学习，正逢三日休沐自然是回家陪父亲妹妹了。
见到亲人的喜悦冲淡了云初曦心中的忧愁。
她思索到，杨府赴宴？上一世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楚相早年丧妻，但官场中总免不了迎来送往，云初曦早慧，前世她便早早承担起楚府与他府往来事宜，经常参加各种聚会，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同时也得到了很多世家夫人小姐的夸赞，这才有了她第一美人的口碑。
楚相却不满儿子的话，温声道：“曦儿，别听你兄长的话，父亲说过很多次了，我已位极人臣，我楚家不需要这些后宅交际来稳固相位，依父亲看去那无趣的赏花宴，还不如你们兄妹出门踏青，亦或是在家弹琴，那宴啊不去也罢。”
云初曦眨眨眼，上一世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但是她总想为楚家做些什么，虽然不喜但是依然坚持的去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宴会，现在想想，父亲这才活的通透，也早早劝过她，她楚家确实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交际了，再加上六百年的修仙生涯，她也早已不习惯这些迎来送往，她便开口。
“父亲说的是，曦儿也觉得那宴会无甚意义，便不去了吧，兄长你说呢？”
楚宣本就只是陪着妹妹，他也不爱赏花，那活动无趣得紧，闻言面露喜色道：“可以呀曦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听了父亲的劝终于不去了，为兄甚感幸慰。”
他又对枝儿吩咐道：“枝儿你速去杨府送信，就说二姑娘受了风寒身子不爽利无法赴宴了，带盒礼物表示赔礼。”
“是，大少爷。”枝儿行礼退下了。
楚相赞赏道：“宣儿不错，这都替曦儿想到了，看来我得去感谢一下国子祭酒喽。”
楚宣听到这话连连摆手：“父亲这个倒也不用吧，院长他老人家忙得很，再说了国子监哪会教这些个人情世故呀，我，我这全都仰仗父亲大人教导有方，我学习的是父亲大人！”
楚相哈哈大笑，楚宣则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转移话题。
云初曦对这一切倍感亲切，睽违了六百年的亲人啊，父亲兄长都还是那么宠爱她，什么都依着她护着她。
兄长明明是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却对做临时爽约还骗人这种事驾轻就熟，就因为纵容着她。
哎，该死的天道！上一世怎么就让自己冷漠的忘却了他们。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家人，绝不会落得之前的下场！
定了定心神，云初曦说道：“父亲，兄长别光顾着讲话，早膳都凉了，我给你们盛汤。”
“曦儿有心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饭后，楚相上朝了，楚宣便问云初曦今日还有何打算，云初曦表示自己难得的清闲，想窝在小院子里，哪也不去，楚宣只好挥挥衣袖自己出门踏青去了。
望着楚宣明明满心欢喜却佯装孤寂的背影，云初曦不由好笑，也是，她上辈子可是活了六百多岁了，六百年间的修仙生涯早已让她褪去了青涩，活泼热烈的性格也已冷淡沉寂，而她的兄长现今不过十八，正是青春年少爱玩之时，休沐定是想出门游玩的，又顾及她，还要端着兄长面子，还好没有坚持陪她，和友人出门玩了。
说到玩，她又想到了那个咋咋呼呼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唤她阿姐的幼妹楚凝，楚凝这会儿去哪了？
她正想着就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风风火火跑入院中。
“啊啊啊，阿姐！我起晚了起晚了，还有吃的吗？”
来人正是楚凝，身着粉嫩的裙袄，扎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头，一双与云初曦截然不同的杏眼睁的老大，眸中水气氤氲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真可爱，云初曦心想，比前世记忆里的还可爱。
“阿凝慢些走，早膳还有呢，兄长早就吩咐厨房给你留了一份。”
“哥哥休沐了吗，我都忘记了，呜呜哥哥真好，还记得给我留早膳！”
楚凝笑开了花，简单纯粹的情绪很容易感染旁人，云初曦也笑了，却装的一本正经问道。
“怎么只夸大哥，姐姐对你不好吗，姐姐可是一直在这里等阿凝用早膳呢。”
楚凝听闻忙去拉云初曦的胳膊，小幅度的摆动，撒娇道：“阿姐也好，阿姐比哥哥还好，阿姐就是最好的啦～”
云初曦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阿凝真是快去用膳吧。”
她还想捏一捏楚凝的脸颊，看起来肉嘟嘟，白白嫩嫩的，不知道捏起来如何，到底是阿凝的脸手感更好，还是渺渺的脸手感更好上一世她就很爱摸渺渺的头，捏捏她的脸，原来是从楚凝这就开始的习惯，可惜上一世渺渺与阿凝并不相识，这一世会如何，犹未可知。
知道云初曦今日不出门了，楚凝又缠着云初曦闹了好久，先是夸夸她的装扮，又说自己也想像姐姐一样，一口一个阿姐，声音又甜又脆，把云初曦哄的心花怒放。
想到上一世楚凝不过二八年华就惨遭妖物毒手，不由得对她更好一些，便一直纵着她，教楚凝下了会儿棋，给小姑娘做了个自己的同款打扮，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说要去外面转悠几圈，给小姐妹们炫耀炫耀阿姐的心灵手巧！
搞得她哭笑不得，这打扮有甚好看，在她看来远不如楚凝穿的那身粉袄子，可爱极了，蹦蹦跳跳的，远远看去像是花丛中的小精灵。但她喜欢，便由着她去了。
送走楚凝，终于安静下来的小院里，云初曦打发走了丫鬟，独自坐在院中，思考起了这一切。
思索半晌却无果，她苦笑，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头绪，她确实是重新成为了楚曦，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
她很想把那一切当做一场梦，可是六百年的点点滴滴在她记忆里清晰的很，她知道那不是梦，她不过是气运之子流霜的踏脚石。
按照这样的推断，她数次与流霜冲突，甚至是凡世亲人死绝，五百年间修为寸步未进，一桩桩一件件，应当都是天道的手笔。
师傅说的她没有自己的道，她冷笑，怎会没有，打败所有人，“杀戮道”不就是她入派时定的道！
后来师傅一直给她灌输无情道的思想，希望她走上剑修最顶级的无情道，她也乖乖照做了，可最后却莫名其妙的让她以老死这样的方式陨落，她的所有努力与挣扎成了笑话，真是讽刺
重来一世，她到底要怎样避开这一切，她所求不过护亲人一世平安罢了。
她很担心在月底的长公主寿宴上碰到流霜，会又再次不受控制的经历上一世的人生，虽然那个神秘人好像说她不会受天道控制了，可是她连神秘人是谁，为什么帮她，她都不知道！
神秘人又图谋什么，她也不知道，那些话真真假假，她能相信吗，可是，她好像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除了上一世的记忆，她没有任何的力量，这尚未开启灵根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罢了，如果一味的避开云宗，六年后妖物来袭怎么办，思及此，她突然有了别的念头。
云初曦本是世间罕有的修行天才，她是单一水灵根，三日引气入体，两月练气期，一年筑基，五年结丹，七十年结婴，虽然在云婴停留了五百年，但五百年间她四处游历，看完了便宜师傅的藏书。
最重要的是，她还记得所有的修炼口诀，尘世灵气虽少却也能修炼，她不如尽早开始修炼，然后躲着流霜，不去云宗，做好楚曦，凭她的努力加上前世的经验，在尘世修到金丹虽有些困难，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若成了自然可渡六年后的劫难，不成她再另想他法！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去打坐修炼，但看了看正盛的日光，以及白日人来人往的院落，她压下心中的激动，静待黑夜的降临，夜间月光正甚，正是引气入体的好时机。
在相府，这个她呆了十五年的家，有父亲，兄长，阿凝，她觉得非常安心，明明修仙的六百年才是她主要的记忆，她却觉得她本该如此，这才是属于她楚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