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话 我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今日的东京，阴云细雨，空气微寒，恰如我的心情。
用一句“辛苦各位了，希望下次还能一起合作”作道别语，早间纱织收拾收拾动画台词文本，还有随身包，便离开了录音棚。
《东之伊甸》一番女主役，算是事务所资源倾斜下的成果。
故事是标准老套的boymeetgirl。
普普通通的男主角，遇见一位从天而降的名为伊卡洛斯的女孩，自此，他平静的日常生活开始脱轨。
远离都市尘嚣的小城镇，正值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萌系日常下潜藏的黑暗，无论是平缓哀伤的叙事和明亮轻快的作画，都符合大部分人传统印象里的日式轻幻想风格。
比起波澜壮阔、宏大叙事的王道冒险故事，小而精致的日常才是这个国家的主旋律，霓虹人很会将感情中别扭的矛盾感与微妙淋漓尽致的描绘出来。
月下的突然邂逅、拐角处偶然的相遇、庙会上不经意间牵手……其实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刚刚好，是恰巧遇到，所以才说是刚好。
当时机成熟，心绪展颜开花，‘刚好’便升华成了缘分。
——刚好你正路过，刚好我正看见。
总之，就目前拿到的台本，还有漫画原作来看，这部作品应该都能算是一档高于及格线的良品。
思绪在脑海中泛起波澜，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上午的录音工作结束，坐上山手线的电车，约莫过个十来分钟到了涩谷区的代代木站就该下车了。
今天是楼下日播研声优课程学员们的入社考核日。
按照顺序，诸如钉宫等一系列老牌人气大前辈之后，这回轮到自己去当面试官了。
不过少女的心内并没有感受到类似兴奋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紧张。
如大公司里的项目经理一样用打分决定对方的去留，还是高中生的女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真的可以吗？
真的能在见过对方兴致勃勃，为了能从事喜爱的职业而努力的样子后，用一句委婉的话表达不符合门槛要求而淘汰吗？
少女对此忧心忡忡。
电车划过铁轨，轻微的震动着，早间纱织坐在角落贴着车厢座椅微微闭眼，规矩的坐姿让人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如何。
梦想与现实存在壁垒，努力的人无法胜过既有毅力也有才能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就是天赋。
不服输也没用，没有才能，努力到极限的结果也不过是勉强能跟在他人那“天赋”的影子后面。
唯一能实现弯道超车的办法只有场外手段，例如人气，亦或者人脉之类的东西……
唉，真是残酷的现实。
十几分钟的晃动和等待，发梢被卷曲出小漩涡的少女随着周末众多的人流下了车。她孤零零在站台上默默地抬头看了眼站牌，身后的山手线列车关上们，又轰隆轰隆的呼啸而过，带来带走一批又一批的人。
逐梦总是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不眠不休，激昂热血。
其后都是刀子磨铁，文火烧金。
在这座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成就一番事业，亦或者百般挫折下黯然神伤地归乡。
……
“悠马，我走啦，午饭提前做好了，待会儿自己记得热热，别光顾着玩啊！”内田真理穿着露出小臂的夏季便装，回头看了眼躺在沙发上握着手柄打游戏的小老弟，无奈叹口气，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发型。
“了解了解。倒是老姐你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啊，身上钱带够没有？东西有没有落下啊？手机充电宝带了吗？还有，心态千万不要太紧张，这次没过大不了就等下次。”男人关心，“话说需要我一起陪同应援吗？”
“好啰嗦哦……还有，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装模作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时是你在照顾我。”内田真理撇嘴。
“我才说你几句就烦，我只是想你平平安安所以才特意多加嘱咐。”男人心痛道。
“我确实很希望有人能帮我打气……但这个对象如果是你的话，那还不如直接弃考。”内田真理翻了个白眼，脸色有些难看。
完全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跟这个没心没肺、厚颜无耻的家伙扯上关系，太丢人了。
言罢，她拎起包缓缓推开家门往外走。
“老姐，我送送你吧。”男人追上去说，“仔细想想，面试这种东西也要讲方法的，要不我们顺路超市再买点东西，到时见hr的面就顺手递上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您可真是个天才……”内田真理欲言又止。
仔细想想，能整出这种活儿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了吧，思路清奇，十六七八的年纪，四十七次恋爱经历，简直是同龄人望尘莫及的渣界天花板存在。
内田真理一边感慨着，一边以“你又发什么蠢？我可不想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柔声细语婉拒了。
少女连连摇头的出门，往车站方向而去。
立即出发！
晌午，阳光灼热而刺眼，没有清风吹拂的日子，活力都好像被蒸发得一干二净，街道难得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
行道树萧然默立，荫影浓重。
内田真理擦擦额头的汗珠，后悔出门没有多戴顶帽子。
好在车站离她家的距离也没多远，所以暂时忍耐下不成问题。
垂头丧气的晃悠逛到站口，低头在旧钱包里翻找硬币，看着所剩无几的零钱不由感慨生活之不易。
物价天天在涨，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加上某个混吃等死的小老弟，手头想宽裕都难。
我要是有钱就好……内田真理遥望路边的高档s级amg轿车。这可是曾击败ae86的老板牌子呀。
sorry，有钱真的大晒。
买完一日程的车票，女孩下意识摸了摸钱包所在的裤兜，突然心情低落。
在小老弟面前永远都是成熟稳重的姿态，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真的不幸言中，没能被选上怎么办？
“那岂不是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内田真理忧愁的叹气。
“宝，怎么愁眉苦脸的？嗐，用不着烦心的，放心，必过好吧，小彩喵给你打包票保证。”
咯吱咯吱晃动的车厢里莫名传来一阵活泼的少女说话声，随后就是一阵拍胸脯的声音。
内田真理左右看了看，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碍于人流，每个座位上都有几个人坐着，一时半刻又好像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千原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边上叽叽喳喳没完的女孩，端正的五官开始有点扭曲，脸色习惯性的不悦。
“往前二十年的业界，那确确实实得靠真本事，但到了这几年，但凡是个有商业头脑的都明白过来了，苗头变了，风口改了，偶像化才是赚大钱的新路子。宝啊，像你这样吸睛的姿色，加上天然清亮的嗓音，别说什么声优了，就算跑隔壁演艺圈的艺能公司里都是随随便便过关的存在。”
“像什么人力舍、爱贝克思、杰尼斯……算了，听说这家内部管理不是很行，绯闻不少，有点危险，生得越漂亮的男孩子越去不得。”
——废话好多。
少年只觉得她吵闹。
“不过我们这家就不一样了，都是‘女艺人’为主。”竹达彩喵贼笑两声。
“？”
千原不解。
为何这个人要突然读重音？
“嚯嚯，宝你要知道，像你这样姿色过人的东京池面帅哥待在这种公司里可要比什么杰尼斯舒服一百倍呀。”
竹达彩喵嘴角翘起邪魅狂狷的弧度，搁起二郎腿继续道：“哪天事务所里要是见到喜欢的姑娘，记得跟你彩喵姐说，看在过往平田哥费心费力给我捞活，还有宝你每日下厨为我准备早中晚三餐的份上，必想尽办法给你牵头助攻好吧，一直哄到对方约你去情人宾馆都没问题……”
“我求您别说了，公共场合，咱们要点脸吧。”千原压低声音连忙打断。
“哎，你看，又急。”
“好好的男欢女爱，生理需求，在你眼中仿佛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不可描述的肮脏话题，要真是如此，人类怎么能繁衍300万年？”
竹达彩喵习惯性拍拍他的大腿，以一种活久见的无奈口气教导说：“思想不要那么古板，开放点，生活在霓虹居然还秉持着什么爱不爱情的保守观念……这世界哪来那么多纯爱，碰着了，觉得颜值对上喜好的点，那就去追，等到哪天觉得跟她相处好麻烦噢，那就分手。”
“渣！”千原顿时露出不屑与鄙弃的表情。
是啊，确实很渣。
不禁想起丢人小老弟的内田真理认同点头。
“听你的语气，怎么感觉竹达你好像还具备绝世海……情圣的资质？”少年略带些狐疑的问。
“开玩笑！？彩喵酱妥妥的业界顶级情感导师好吧，都用不着质疑，尝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身经百战，什么恋爱套路没见过。”竹达彩喵挺起胸脯震声道。
“那有亲身经历可以讲讲吗？”千原迅速支棱起来，考究的问。
“你在干什么，想挖个人隐私？还是说怀疑我骗你？”竹达彩喵质问。
“单纯好奇而已。”
“这有啥可多好奇的。”竹达彩喵摆摆手，“无非就是拐角邂逅个赶着上学的阳光系活泼帅哥，图书馆突然被位长相文气的大学生告白……这种事情我是经历的多了。”
“听起来就像是把电视机里演过的剧情摘出来复述了一遍。”千原吐槽。
“其实吧……某人去个超市都还能碰见搭讪过自己的美少女。”竹达彩喵底气不太足的说，“我感觉，类似电视剧、轻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应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千原转头与她互相对视。
盯！
“总感觉你在说谎。”千原蹙着眉突然道。
竹达彩喵：“……”
“才没有，别胡说！”少女的目光挪向一边。
像是看出了端倪，男生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紧接着女孩开始假笑，开始互相推揉，开始支支吾吾，开始左顾而言他。
什么“也不是纯编的”，“适当的艺术加工很正常”，“我上学那会儿确实也有收到过情书和告白”之类的话，接连而出，空气里溢满了某人的悲哀心虚。
“嗯，好，我信我信——噗嗤！呵哈哈哈哈！”
男孩最后还是没有绷住，整个人笑的浑身颤抖。
“过分了啊！你小子不就是长得妖艳了点，能招蜂引蝶，怎么搞得好像有多了不起一样的……”竹达彩喵朝还在直乐的男孩投去一个怨念的眼神。
千原油腻而做作的点点头，不说话，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女孩的眼神中突然多了几分怜悯。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呀！”
锐利的目光刺在身上，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嘲讽般的竹达彩喵心情悲愤，手掌高举起怒拍身边男生的大腿，好似要把心中所有愤懑和不快全部发泄出来。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错好吧，怎么又无缘无故发火了？”千原抬手挡住攻击，顺口又补了一句，“这么暴力，难怪竹达你到现在还是单身狗。”
谁知话音落下后，平日自诩淑女的某人进入了更加狂暴的二阶段状态，攻势更加凶猛凌厉，眸子里都泛起了红光。
啧……
这就是别人家的相处模式吗？真是有够欢乐的。
丝毫感觉不到隔阂与距离感，有这样的关系，想来在东京这座暧昧的都市里也不会感受到巨大的孤独感吧。
唉，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就应了悠马的话，把他一起拉出来了，就算斗个嘴也能缓解下紧张的心情。
最后远远望了眼嬉闹的两人，内田真理叹口气，旋即低头把视线重新收回到自己的课堂笔记上。